平時森嚴壁壘的皇宮,如今是宮門緊閉,鴉雀無聲。那些後妃、宮女和宦官,都得知了劉禪已遣使向魏軍請降的消息,一個個惶恐不安,為自己的命運擔憂。他們有的躲在房內暗自垂淚,有的湊在陰暗的角落裏商議著對策,有的則偷偷地收拾著珠寶首飾準備潛逃。整座皇宮中杳無人跡,猶如一座被丟棄在深山中的寺廟……
天已經完全黑了,皇宮中並沒有人去點燈,使皇宮內黑咕隆咚的,一片死寂,毫無一點生氣,仿佛是一片沒有人守護的陵墓,黑黝黝的,陰森森的。這時,隻有劉禪平時用於召見大臣的便殿裏點起了兩盞紗燈,昏黃的燈光好似兩團飄忽不定的鬼火,閃閃爍爍。
便殿之內,隻有四個人:劉禪、譙周、郤正和黃皓。白日裏散朝以後,劉禪就把譙周和邰正召到了便殿,共擬降書。而黃皓作為中常侍,也隻好前來服侍劉禪。從那時起,他們四人就再也沒有離開過這裏。現在,盡管他們同處一室,但其心情和神色卻各不相同。
劉禪自派遣張紹和鄧良攜帶著璽綬、降書去向鄧艾請降後,心中一直是提心吊膽,害怕鄧艾欲逞勇武顯威風,不肯輕易受降,而是要血洗成都,把劉氏一門誅滅九族,暴屍街頭。倘若如此,他就不僅性命難保,而且還要死無完屍。他越想越害怕,脊背上一陣陣地向外冒冷汗。隨著時間的推移,他的冷汗越冒越多,情緒也越來越壞,臉色變成了鉛灰,像是一隻熱鍋上的螞蟻,在便殿內團團亂轉。
郤正被迫來到便殿以後,心中一直極為鬱悶。他這大半生寫過許多文章,受到世人的稱讚,在朝野廣為傳閱。可是,他卻從來沒有寫過降書,更不願意代劉禪去寫那份要遭到後人恥笑唾罵的降書。然而,君讓臣死,臣不得不死。他隻好違心遵命,在劉禪的授意和譙周的口述下,眼含著熱淚,寫下了那份言辭卑恭的降書。寫完了降書以後,他就像幹了一件無法再去見人的醜事,臉色冷漠,目光呆滯,好似一截木頭樁子一般,默默地立在便殿之內,再也沒有說一句話。
相比之下,譙周倒顯得神態自若,老成持重。降魏的主意是他出的,降書的內容是根據他的口述寫成的,無形之中,他成了今天最受劉禪寵信的重要人物,也成為蜀國轉折時刻的關鍵性的人物。為此,他有些暗自得意,覺得是他力挽狂瀾,使劉氏家族避免了一場滅門之災,讓成都的百姓免遭了一次殺戮之禍。因而,他不僅可以得到曹魏的賞識與回報,而且還能夠在巴蜀的曆史上留下重重的一筆。
表裏最不一致的是黃皓。他雖然仍舊像往常一樣,畢恭畢敬地服侍著劉禪,顯得十分平靜和鎮定,似乎劉禪的降魏與否和他並沒有多大的關係,但心中卻在反複地思慮著脫身之計。蜀國這一翻天覆地的巨變,結束了他飛揚跋扈的弄權生涯,除了昏聵的劉禪之外,他在別的皇帝麵前是得不到這麼寵信的。他自知在這麼多年的弄權生涯中,他在朝廷中樹敵過多,在百姓中聲名狼藉;魏軍入城以後,即使他能僥幸蒙混過鄧艾的那一關,那些朝中的大臣和城中的百姓也不會饒了他!所以,他必須盡快地逃出成都,遠走高飛。
夜色越來越濃,寒氣越來越重,焦躁不安的劉禪顯得更加煩躁,像是一隻被困在陷阱中的大笨熊,急得六神無主,不停地轉動著,口裏不斷地念叨著:“不知張紹、鄧良是否已見到鄧艾?不知鄧艾是否肯受降?”
譙周上前扶住劉禪,沉穩地說:“陛下稍安勿躁。鄧艾定會受納璽綬與降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