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擁立郭威的活動中,趙匡胤可謂出力不小。郭威沒有遺忘這位無名小卒,將他擢升為東西班行首,成為一名禁軍軍官。不久,趙匡胤又獲重用,被任命為滑州駐軍的副指揮使。正當趙匡胤準備赴任的時候,郭威養子柴榮授任開封尹,柴榮很賞識趙匡胤,遂請命於郭威,將趙匡胤招至自己屬下,讓他當上了開封府統屬的騎兵長官馬直軍使。至此,趙匡胤時來運轉,眼前閃出一片光明。
公元954年,郭威死,柴榮即位。趙匡胤的機會來了。
後周世宗柴榮,史稱五代第一名君。他身世卑微,自幼即追隨郭威左右,經過艱苦生活與軍旅的曆練,身經百戰,智勇雙全。即位之時,年34歲。
柴榮即位之始,即遭逢一場大戰。
原郭威滅後漢建後周時,後漢宗室劉崇在太原建立北漢,這是五代十國之唯一在北方的一個小國。此時見後周舉喪、柴榮新立,瞅準時機,聯合契丹,率大軍乘虛進攻後周。
這對柴榮是一個重大考驗。血氣方剛的柴榮毫無懼色,當即決定親征。
然敵軍來勢凶猛,大多數朝臣持反對態度。特別是四朝元老馮道,一輩子唯唯諾諾、未曾堅持進過什麼諫,這次卻表現出異乎尋常的固執,三次率百官上表諫止柴榮親征,要求柴榮禦殿與群臣對話。這也許是由於在沙陀、契丹聯合進軍的勢頭下,以柴榮年輕新立、先帝未葬、人心易搖,自覺“長樂老”庶幾不能“長樂”的原因。
這反而堅定了柴榮的鬥誌。
柴榮正要以此立威立權,狠挫內外對自己的藐視。不要說入侵,哪怕冠以“護主”的些須輕慢,也不允許!
在一片反對聲中,大軍麾出。周世宗柴榮毅然親征,與北漢契丹聯軍會於高平。北漢劉崇自將3萬騎,並契丹1萬鐵騎,嚴陣以待。
後周李重進、白重讚將左;樊愛能、何徽將右;向訓史延超居中;張永德率禁軍護衛柴榮;柴榮肅然端坐馬上,控韁督戰。躍馬引弓疾射,接連斃敵數十,後周士氣愈振。殿前右番行首馬全義至柴榮前請道:“願陛下稍憩,徐觀臣等破賊!”
遂引數百騎殺入敵陣。正遇北漢先鋒張暉(有載為張令暉、張元徽)。二將拍馬鏖戰。馬仁禹在旁暗助,一箭射中張暉馬眼。那馬負痛狂跳,將張暉掀翻在地。馬全義縱馬上前,手起刀落,將其揮作兩段。
張暉乃北漢名將,瞬間殞命,北漢軍氣奪,四散奔逃。柴榮見敵陣已亂,立即指揮三軍向前擒拿劉崇。大風越刮越猛,後周軍順風衝殺,其勢益盛。
劉崇見不可支,忙鳴金收兵,無奈潰軍已不可收。隻得退回高平,閉城固守。趙匡胤督軍焚燒其門。北漢軍弓箭手集射之。趙匡胤左臂中箭,血流如注,仍奮力揮軍猛攻。
契丹軍見周軍勢猛,一則不敢進援,二則劉崇有言在先,樂得不戰而退,引還全軍。
柴榮見城一時難下,周軍連續作戰,亟需休整,主動撤圍,當夜即在野外營宿。各軍徹夜巡邏,捕殺北漢軍及本軍降敵者數千人。
翌日,周軍將再攻高平。劉崇聞訊忙被褐戴笠,乘遼主所贈良馬,間道出城,從雕窠嶺伏鞍狂奔數晝夜,一路並不敢休息飲食,徑直遁歸河東晉陽。
北漢大敗。僵屍棄甲,填滿山穀。
後周大勝。所獲輜重、兵器、駝馬、乘輿器服等不可勝數。柴榮選北漢降卒數千人編成效順指揮軍,派予將領,發往淮上。賜其餘兩千降卒各絹2匹,鄉兵絹1匹,並給其衣裝,放還本部。而後凱旋潞州。
在潞州,原陣前脫逃的左翼大將樊愛能、何徽等陸續返營。兵驕將悍,反複無常,有勢力、有重賞厚祿,便為之所用,否則即叛,這雖是五代十國之大弊,卻是五代十國司空見慣的小事一樁。
然在柴榮,卻絕不能容許。
他不動聲色,傳集眾將,擺酒設宴。酒至半酣,柴榮臉一沉,指樊、何等厲聲道:
“卿等皆累朝宿將,非不能用兵者也。然卻臨陣脫逃,無非是想將朕當作貨物賣給劉崇!若說敵不過劉崇,為何朕親戰,劉崇即敗耶?如此,卿等雖萬死不足以謝天下!宜曲膝引頸以待斧誅。來人!”
行刑刀斧手聞聲一擁而出,即從席中擒樊、何二人推出斬首。柴榮又下令將臨陣脫逃或投降的70餘名將校全部斬首。將士股栗,全軍整肅。
接著論功行賞。張永德以戰中智勇雙全保薦趙匡胤,柴榮特授趙匡胤殿前都虞侯,領嚴州刺史。
柴榮聲威大振,皇位得到了鞏固。他立即轉向下一個目標——實現統一天下的夙願。為達此目標,首先需要強化軍隊。
戰後,趙匡胤奉柴榮之命,對禁軍進行了大規模的整編。
禁軍,是皇帝的警衛親軍,也是當時唯一直屬皇帝的部隊。但在武人爭雄,王旗迭換的五代,軍隊在新主舊主手中屢屢傳遞,隻要餉足祿厚,便為新主效命。新一朝代的君主,也習以為常,像承接其他財產那樣,將軍隊、特別是禁軍,從前一朝代原封不動承接過來。軍士長期受到驕縱,不加淘汰,老弱驕惰,無國無君,不遵軍紀,不從將令。一旦與敵交戰,往往非逃即降。高平一役便是明證。
柴榮對趙匡胤切齒恨道:
“百戶農夫未能贍養一名軍士啊!朕把這些驕兵惰將、沒用的廢物、叛主的匹夫……”他頓了頓,接言道,“兵在精不在眾,汝可一一點選精銳升在上軍。庶期可用,又不虛廢。那些怯懦者……”
柴榮作了個堅決砍掉的手勢。
趙匡胤心領神會,對禁軍大事裁汰整編。在令各地選募壯士送京師的同時,張榜發文,搜尋訪求,廣招天下勇武之士。一時間,通衢古道,俊傑星馳;京師校場,英雄畢集。彩旗飛舞,鼓樂齊鳴,各門各派大顯身手。刀槍騎射、格鬥拳腳,內力輕功……令東京日日萬巷皆空,觀者如潮,彩聲如雷,自是一番熱鬧景象。
趙匡胤就在其中挑選最優秀者,編為一軍,稱為“殿前諸班”。
從此,最為精銳的殿前諸班,加上原有的侍衛馬軍、侍衛步軍(後合稱“三衙”),成為一支“兵甲之盛,近代無比”、“所向無敵”的強大軍隊。
這支軍隊直屬皇帝。它不聽命於任何人,隻聽命於皇帝。
另有一個意外的收獲:天下精兵強將集中到皇帝手中,唐以來擁兵自重尾大不掉的藩鎮,其軍事實力因之相對削弱。
這三軍禁軍、駕重馭輕的軍事製度,後來完全為宋朝承襲,成為高度專製主義中央集權製的堅強基礎。
那時候,27歲的趙匡胤,正是從受命整頓禁軍、組建殿前諸班,才真正開始了叱吒風雲、以平天下為己任的逐鹿生涯。如後世《石林燕語》所雲:“太祖實由此受禪。”
不,當時趙匡胤並未能也並未想到過要自行問鼎。漂泊數年、曆盡艱辛,方得遇明主。這明主恰巧又是血氣方剛、行俠仗義、年齡相差不遠、誌趣性情相投,卻宏圖大誌、智謀勇毅均高一籌的“我輩中人”。趙匡胤甘心情願地拜服效命。他全心全意投入到周世宗柴榮領導的統一大業中去,如醉如癡地沉浸在盡情發揮自己有如泉湧、神助的勇武、謀略、軍事指揮才能之中,感覺獲得了極大的享受和滿足。
柴榮在位時期,趙匡胤參與了南北5次大的征戰,功勳卓著,其中以3次征戰南唐立功最為顯赫。
周世宗柴榮第一次發兵征戰,是在顯德二年(公元957年)四月,西征後蜀。
後蜀秦、鳳、成、階四州(在今陝、甘地區),原屬後晉。晉末大亂之時,後蜀乘機奪占。柴榮派偏師西征有兩個意圖:一是奪回四州,小試鋒芒;一是聲東擊西,掩護主力進攻南唐淮北之地的真正企圖。
不料,由於軍糧補給跟不上,對方固守等原因,周軍出師不利,一時與蜀軍膠著。
後周廷議洶洶,罷兵撤軍的呼聲甚囂塵上。
柴榮深知“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的道理,明了如若就此罷兵,勢必影響以後的士氣,但卻要拿出有力論據,平息廷議。
他沉思了一下,派趙匡胤赴前線視察軍情。
趙匡胤完全了解柴榮的戰略決心,完全讚成柴榮對後蜀的分析與估計,也完全清楚柴榮派自己去前線視察的意圖。他如旋風般去而複回。
對同一事物的感受,從來就是因人而異,因角度而異,甚至是因心情而異的。那君臣荒淫,兵將虛驕的區區後蜀,即便能勉強支撐於一時,在雄心勃勃、氣吞山河的趙匡胤眼中,又值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