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梅郎少小是歌郎(2 / 3)

梅蘭芳自幼在“雲和堂”學藝,是歌郎中的新星;14歲時附學於“喜連成”戲班,認識了他平生最大的貴人馮耿光(字幼薇,又作幼偉)。關於這段掌故,麼先生在《晚清戲曲與北京南城的“堂子”》中列舉了兩則早期記載:一是穆辰公的《伶史》(1917):……諸名流以其為巧玲孫,特垂青焉,幼薇尤重蘭芳。為營住宅,卜居於蘆草園。幼薇性固豪,揮金如土。蘭芳以初起,凡百設施,皆賴以維持。而幼薇亦以其貧,資其所用,略無吝。以故蘭芳益德之。嚐曰:“他人愛我,而不知我,知我者,其馮侯乎?”二是日本人波多野乾一原著的《京劇二百年曆史》(1926):樊增祥、易順鼎、羅癭公、召南、馮耿光諸氏,謂蘭芳為巧玲之孫,極力捧場。幼薇尤其盡力,為營住宅於北蘆草園。凡有利於蘭芳者,揮金如土,不少吝惜……

除此之外,我近時偶有所知見,姑抄出以作《晚清戲曲的變革》的補充,並供談助:

其一,名士易順鼎詩中多有涉及梅氏。在詠另一位歌郎賈璧雲的《賈郎曲》中有雲:“京師我見梅蘭芳,嬌嫩真如好女郎。珠喉宛轉繞梁曲,玉貌娉婷絕世 妝。誰知豔質爭嬌寵,賈郎似蜀梅郎隴。尤物同銷萬古魂,天公不斷多情種。”可見當日之梅蘭芳,亦與不知所終的賈璧雲一般,不過是“嬌嫩真如好女郎”的美少年之一耳。《萬古愁曲為歌郎梅蘭芳作》更對梅氏作了無以複加的禮讚:“此時觀者台下百千萬,我能知其心中十八九。男子皆欲娶蘭芳以為妻,女子皆欲嫁蘭芳以為婦。本來尤物能移人,何止寰中歎希有。正如唐殿之蓮花,又似漢宮之人柳。宜為則天充麵首,莫教攀折他人手。籲嗟乎!謂天地而無情兮,何以使爾如此美且 妍;謂天地而有情兮,何以使我如此老且醜。……蘭芳蘭芳兮,爾不合一笑萬古春,一啼萬古秋。爾不合使天下二分明月皆在爾之眉頭,爾不合使天下四大海水皆在 爾之雙眸。爾不合使西子、王嬙、文君、息媯皆在爾之玉貌,爾不合使韓娥、秦青、謇姐、車子皆在爾之珠喉。”竟說梅蘭芳“宜為則天充麵首,莫教攀折他人手”,這算什麼話?瘋言至此,比之今日之粉絲真有過之而無不及矣。此外另有《梅郎為餘置酒馮幼薇宅中賞芍藥。留連竟日,因賦〈國花行〉贈之,並索同坐癭公、秋嶽和》、《梅魂歌(癭公和餘〈國花行〉雲“梅魂已屬馮家有。”既非事實,論者多以為不然,癭公亦自悔之。餘乃戲作此篇,浮癭公一大白也。)》、《觀梅蘭芳演〈雁門關〉劇》等篇,都特別強調梅氏與馮耿光的特殊關係,並將梅氏比擬為“國花”,文繁茲不具引(以上皆見王飆校點《琴誌樓詩集》卷十七、卷十八,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

其二,近人榮孟枚《延春室詩話》(開明圖書公司康德十二年〈1945〉版)有數節憶述梅氏,其書罕僻,節錄如下:

一則雲:“光緒甲辰,餘與王希哲學日本語文於北京東文學社。時吉林朱星梧先生(奎章),官刑部郎中;於君厚先生(翰篤),官戶部郎中。……朱、於 二公,喜狎像姑,即堂子之相公是也。時梅蘭芳年十七歲,方在雲和小班為子弟,君厚眷之,每招之侑觴。蘭芳演戲於第一樓,餘等往觀劇,下裝後必來溫座(相公 到場招待客人謂之溫座)。不意其蜚聲之有如今日也!星梧贈梅詩雲:‘貌如好女真憐汝,歌每稱兒是解人。’一時傳誦之。”可見梅郎早歲以色事人的生涯片斷。

又雲:“梅郎成名,由於其客財閥馮耿光,出氣力以援助之;亦由一時之文人學士,與為狎遊,沾溉緒論,自然出眾。遊日、美後,聞於世界,遂為伶人之冠。然而文學家之贈蘭芳詩歌者,則未有足以傳蘭芳者。所以者何?其老輩諱言其相公曆史,病在失實;其後輩震於蘭芳之盛名,以黨魁王冠加之,媚而譽之,病在過情也。”以親曆者的資格,直言後來梅蘭芳形象的粉飾,正可為《晚清戲曲的變革》一書作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