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間,熊廷弼坐在沙盤前,將遼東圖貌看了又看,時而點頭,時而歎息,深瑣著的眉頭始終都沒有展開。他正在考慮即將到來的那場大戰,並為不容樂觀的前景擔憂,王化真搶先布了此陣,逼的他也不得不與女真人開戰。也不知他叫我來何意,我又不是參軍。
“茂名,你隨我來遼東想是來錯了,我這經略的官位怕是不長久了”熊廷弼無奈地說。‘茂名’是我新起的表字,意為冒名頂替。
我本想著,既然剛來,又趕上這麼件兒不好的事兒,還是保持沉默以免遭人排擠的好。但熊廷弼的話卻提醒了我,他要是不在了,我該怎麼辦?調回京城可沒那麼容易,新經略上任後還會如熊廷弼這樣看的上我嗎?想也不可能吧。那以後的我,難道要老死此地?
不成,即便此戰必敗,我也要想辦法借機起勢,等日後換了上司,也好有個向上的資本。
於是,我指著沙盤建議:“尚書大人,下官以為此戰開不得,遼河河道窄細難以倚恃,我軍立在河邊的營堡又窄小難容,存不得大量兵士,一旦河麵結凍金軍掩殺而至,後果不堪設想。如今之計,惟有固守廣寧,以周遍城寨為策應,要是敵軍來的少,各城可自行禦敵,如是來的多,遼東精銳盡可遣出,依廣寧城防為依托,謀求與金軍決戰,此方為上策”。
“恩“熊廷弼頻頻點頭,“此法兒正合老夫當年為皇上稟的遼東大略,隻怪我當年好罵人,得罪了奸詐小人,官職遭免、大略荒廢。要不,絕也失不了遼西七十餘城郭”。
熊廷弼搖頭不止,望著沙盤,“隻歎,如今對峙已成事實,六萬大軍撤不得了”。
“怎地撤不得?”我也豁出去了,講解道:“今時九月河麵雖已結冰,但凍的並不厚實,我軍盡可拔營離去,後金軍不追便好,他敢來追,我等隻要在其河過到一半時折頭衝殺,定要他葬身冰淩!”。
“恩?”熊廷弼被我大膽的計策吸引住了,一雙虎眼在沙盤上掃來掃去,突然對外大喊道:“傳令!”。
軍士聞聲急奔進來,跪地聽調。
“速去河岸傳我將令,三日後拔營折回廣寧,全軍緩動,步步為營,但有潰逃獨行者立斬!”。
“慢”我慌忙說:“尚書大人,王化真已在那河邊經營了數月,斷不會聽您將令。如是我...”我看看跪在地上的兵士,含隱不語。
“你且出去,不喚,不可來”熊廷弼把兵士打發出去,疑惑的問:“茂名有何妙計?”。
我稍微考慮了下,分析道:“大人,既然河邊的六萬大軍不聽您的調遣,您又何必去救他們。以我說,您應發令催促,督他們速戰”。
見熊廷弼不明白,我指著沙盤繼續解釋:“王化真這六連營戰法看似宏大,實則乃‘傾穴’矣,他隻想著六營可以相互策應橫斷遼河,但卻沒做好最壞的打算。此六營中,隻要有一營被破,其他五營必遭其累,守也不是、救也不得,將一戰即潰。您想想,金主‘努爾哈赤’當年是用何法破我朝廷十三萬大軍的?不正是‘不管我幾路來,他隻管一路去’,各各擊破之法嗎?蠻族的優勢就在於聚散無蹤,令出無形,速攻進戰乃他們優勢所長。如此,王化真這戰十有八九是要敗了”。
“那你將如何?”熊廷弼聽出了門道,好奇的問我。
“讓王化真戰敗”我揮手掃倒沙盤上插著的六支小旗,“等戰勢急轉而下,我等便可率領從關內帶來的五千虎衛,再加上此關內的三千兵馬,以逸待勞,沿遼河東岸清剿,將後金軍一分為二。此戰雖不能一戰定乾坤,但保可以扭轉遼東之不利時局”。
“什麼!你的意思是...用六萬人做餌?再引後金軍過河追殺,我們...”熊廷弼驚訝的望著我。
我點頭,勸道:“大人,暴不理政,仁不帶兵,為將者斷不可有婦人之仁,即便您想救他們,他們也不會聽您調遣,那王化真更是會從中做梗拖延退兵的期限,如此再等些日子,戰機將不複再來,大人三思”。
“不可!”熊廷弼大怒道:“遼東帶甲兵士原有一十八萬,但河西七十城失陷後僅省這十餘萬人,再失了六萬大軍,遼東危矣,萬萬不可!”熊廷弼的態度非常堅決,說完話坐回到沙盤前不再看我,估計是生我的氣。
哎!我很鬱悶,也不知道該怎麼說服麵前這個老頑固。六萬大軍看著固然重要,但根本就不聽他熊經略的調遣,要來又有何用?再說,損失了這六萬人,朝廷不是還可以從關內調兵過來嗎?隻要這一次能大量的消滅後金軍實力,付出再大的犧牲也值得。畢竟,論人口基數女真人絕比不過大明,即便是十命換一命,後金賊朝廷那十幾萬人馬又能換得到幾時?如此計策,又有何不可行之得。
怪隻能怪,大明朝這些官員‘聖賢書’看的太多,滿心的仁義忠孝,總想著要贏的漂亮,少些損失。但越是如此畏手畏腳,就輸的越慘烈。當年,蒙古軍為何能橫掃歐亞,就因為他們總是不擇手段的去獲取勝利。如:蒙古軍總是驅趕百姓在前攻城,但凡遇到敢於抵抗者,破城後滿城屠盡。甚至,他們還發明了細菌戰,將蒙古軍中因瘟疫而亡的軍將士屍體,扔到敵城水源之上誘發城中瘟疫,不戰破城。這些都是先例,戰爭其實沒有功過是非,隻有勝利,流傳後世的一切都是由勝利者自己書寫的,是好是壞根本說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