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3章 遼東悲歌(2 / 2)

我無奈的搖搖頭,雖然心裏有準備,但還是沒想到兩萬軍竟被鮑承先帶去了十之七八,留下的四千餘人裏,竟有七百多個受傷的,這比例也太大了點吧。或許,鮑承先根本就沒打算帶他們走吧。

我回崔斌道:“不用了,你們也收拾收拾都隨本官進城吧”。

是!崔斌很聽話的應了一聲,轉身剛想去做安排,我又叫住了他,望著廢墟前十幾具麵目全非的屍體,黯然道:“先遣人將這些屍首裝殮起來,也抬回城裏”。

崔斌默默的點著頭,揮手喚過來幾十名軍兵,七手八腳的幹了起來。我就站在一旁邊不做聲的看著他們,並不住的回想著那個相處才短短幾日的高邦佐,想著他的笑,他的傲,還有他臨去前留給我的那份似海恩德。

孫得功等人雖然早有作亂之心,此點,不光是我和高邦佐明白,就連崔斌等人也明白,要不,他們也不會棄鮑承先而留下來陪我。但即便所有人都明白又有什麼用?孫得功畢竟還沒有公開造反,他心中所想的可是廣寧城,在沒得到這座這個對其新主子邀功的堅城前,孫得功的狐狸尾巴是不會露出來的。

但我和高邦佐卻等不得孫得功造反的那一天了,到那時,我們連自己的身家性命都難保,還有什麼力氣去阻止他。廣寧城要是丟了,我們所有人的人頭,都會變成孫得功拿到努爾哈赤那裏請功的本錢,這就是戰爭,血淋淋到用人頭去換高官,誰殺的人多誰就是勝利者,是英雄。

我也不是沒想過提前動手除掉孫得功,今日在城牆上,我已恨不得命萬正等人發鳥銃將他射死。但那樣做的後果卻是我無法承擔的,朝廷黨爭要比我眼前的這場戰爭更殘酷、更可怕,更無理可講,我要是僅憑猜測就射殺了一名三品大員,那我也活不了太多久了。那些早就想將閹黨一網打盡的東林黨人,要是聽聞我這樣做了,他們的參折會像潮水一樣將太和殿淹沒,即便是魏四,他也救不了我。

天子殿前,從來都不是個講理的地方,言官們所需要更不是真憑實據,他們隻熱忠與一樣東西,那就是把柄。隻要有了把柄在他們手中,他們那一張張巧舌如簧的利嘴,能將這世間的一切送下地獄。

說真的,我沒有高邦佐的胸襟和膽氣,我與他是完全不同的兩種人,他不怕死我卻怕,或者說,我更怕失敗。因為我知道接下來的幾百年裏要發生什麼,在還沒有改變它之前,我絕不甘心就這樣死去。而高邦佐心裏本是念著名節的,就像他一直追尋著得聖人屈原等人一樣,他想要一個體體麵麵的死法,讓後人記住他的對大朝的忠誠。

在曆史上,高邦佐也確實做到這一點,廣寧城破那****上吊了。可如今,我卻將他從三尺白綾上救了下來,但他還是死了,隻是死法與從前有了天壤之別,他被我改變了,頂著永世也抹不去的臭名,為我而死。

我真後悔,當初為什麼沒把收服蒙古人的臭名攬下來,壞了高邦佐的一世清白,他們那樣做固然是為廣寧城好,但卻大大得罪了剛正不阿的同僚們,他們一定會已高邦佐為不恥。是我逼得高邦佐做出這樣極端的事情,讓他失去了最後的希望。高邦佐明白的很,知道殺孫得功必是要有人站出來承擔的,孫得功隻要一死就絕背不得奸名,因為拿死人做文章,是朝中很多人拿手好戲。黑的都能讓他們說成是白的,他們還有什麼不行的?

所以,破罐破摔的高邦佐反其道而行之,讓孫得功死了個其所,死了個壯烈,讓他死後變成一座高大的牌坊。這樣,就沒人再敢拿這座大明朝中貞不二的‘大招牌’來攻擊我。他們最多能做的,就是罵一罵通敵賣國的高邦佐。

為此,高邦佐親筆留下了第二封信給我,也就是我剛才拿出來給眾人看的那封。在信中,他已一個不折不扣的賣國賊的口氣寫下:吾主初諡武皇帝(努爾哈赤),親啟。有了這封真的不能再真的通敵書信,當孫得功一案在日後重被提及時,我雖身陷牢獄,卻也能安然不動。這都是高邦佐對我的恩德。

在以後的許多風風雨雨裏,不管有多大的困難擺在我的麵前,我總會忍不住念一念:“黃天在上,以道(高邦佐,字以道)佑我。

我也永遠忘不了高邦佐在第一封信中對我寫下的話:拋卻名利,直上九霄。高邦佐看人真的很準,在千百萬舍身赴死的人中,看到了與眾不同的我。當然,他要是能見到另外一個人,也許就不會選擇為我而死了,但十分可惜是,到高邦佐死時,那人正押送著三十門紅夷大炮由南而來,出現在了風起雲湧的曆史舞台上。就連我也沒能想到,送炮來的人竟會是他,大明督師,袁崇煥。

其實,還有很多人正朝這裏來,王在晉、孫承宗、孫元化、滿桂、趙率教、祖大壽、吳襄,還有吳襄之子吳三桂,他們都來了,在遼東大地上醞釀著那場銘記史冊的遼東悲歌。

至於我?故事仍在繼續,廣寧熬戰已不可避免的將要發生,鮑承先剛去,努爾哈赤的大貝勒‘代善’就已兵臨城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