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春野孤墳吊前情(2 / 3)

諾顏瞥了杜鎔鈞一眼,依然沒有什麼神色的走了——她的手在拚命的抖著,淚水不爭氣的滑落,隻是杜鎔鈞隻能看見她顫抖的背部,卻不知是為了什麼。

“楊磏龍!”杜鎔鈞終於忍不住叫罵:“你是畜生!”

楊磏龍笑了:“畜生?我武功比你強,手段比你高,你若是勝過我,自然也能做這樣的畜生——杜二公子,你明白麼?”

杜鎔鈞咧著嘴,不知想要哭還是想要笑,但終究沒有發出一個聲音……

他恍恍忽忽,被推來推去,喂水不喝,解開繩索也不肯逃走——那是諾顏麼?會不會是楊磏龍找來一個相似的女人故意戲弄他?他搖著頭,那聰慧的神童,情深寬寬的少女,羞澀可人的新娘……還有,那微微隆起的、醜陋的腹部!

原來,你真的怪我……你真的嫌我沒用的啊……杜鎔鈞抱著頭,嗚咽成了一團。

他的心底,似乎有什麼在生長……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楊磏龍又把他帶了過去,湊在他耳朵邊上陰森森道:“杜賢弟,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你去吧,你的寶貝秘笈還你……我在泉州海外丁香島上等你,看你,有沒有本事搶回諾顏……”

之後,他被糊裏糊塗推出艙外,又從船板上掉了下去……台州那場血戰好慘烈,不知死了多少弟兄,他開始隻是傻乎乎地看著,看著看著,又抄起鋼刀向前衝鋒……

直到沈小楠極力攔住他,拖回了軍營。

再往後呢?再往後,一切都安靜了……他看見沈小楠嘶聲哀嚎,在沙灘上奔跑,追逐著遠處一片白影,大聲叫著:“京大哥,你起來啊,京大哥,你回來啊……”

他看見沈小楠不顧一切地向海裏衝,右手一把抱住她,兩人忽然抱頭痛哭,沈小楠喊著:“怎麼辦?瀾滄姐姐醒了怎麼辦?鐵肩幫怎麼辦?”

再往後呢?霍瀾滄終於醒了過來,但是……沒有人肯去告訴她出了什麼事情。霍瀾滄忽然感覺到什麼似的到處尋找,但是……終於跪在地上,痛哭失聲——“冥哥哥……你究竟在哪裏?”她終於喊了出來……

杜鎔鈞本來想去扶他,隻是,自己也抑製不住地開始流淚,那麵白木筏多少衝淡了諾顏離開的悲痛,京冥,京冥他走了,那個始終微笑著的,似乎能給所有人力量的京冥去了……好像隨時還會走出來,麵容疲憊但眼神炯炯地解決所有難題……他,也走了……

霍瀾滄把自己關了一個月,但終於走了出來,隻是,每個人都能感覺到,她身體裏似乎少了點什麼。

三年後,霍瀾滄終於放心把幫主的位子交給武藝小成的杜鎔鈞,孤身前往瀾滄江畔,開辟鐵肩幫南疆勢力,這七年間,已經頗有小成,但是,她無論如何不肯再回中原,隻是守著瀾滄江,繼續成為鐵肩幫的靈魂和支柱。

到如今、已十年!

杜鎔鈞站在船頭,海外的小島在望。他終於赴約而來,本以為平靜如水的心卻又上下翻騰開來,那個人,那個女人……十年了,她是紅顏老去?還是依舊美麗不似凡塵?

船到岸,杜鎔鈞驚呆了。

一片鮮花如海浪的延續,向著島的那一頭鋪開。

似乎是天下的鮮花都集中到了這裏,海風帶著腥氣吹過,鮮花搖擺起來,幾乎是一色的素淡,淡粉,淡紫,雪白……夢一般地開進人的心裏。

杜鎔鈞猶豫了許久,不知邁出哪隻腳,才不會踩到這遍野的花海。

忽然,一陣稚嫩清甜的歌聲從遠處傳來,脆生生的,風鈴一樣清亮,好像是鮮花微笑的聲音——

世味年來薄似紗,誰令騎馬客京華?

小樓一夜聽春雨,深巷明朝賣杏花。

矮紙斜行閑作草,晴窗細乳戲分茶。

素衣莫起風塵歎,猶及清明可到家。

一個穿著鮮紅衫子的小女孩兒從天邊跑來,杜鎔鈞幾乎懷疑是回到夢中——那,那幾乎就是小小的諾顏啊!

“你是誰?”小女孩歪著頭,“伯伯說有客人,是你嗎?”

“伯伯?”杜鎔鈞一驚。

“嗯。”小女孩兒用力瞪著他,上上下下地打量:“伯伯說,今天爹爹來接我回家。你就是爹爹嗎?爹爹……是什麼?”

杜鎔鈞一下全驚呆了,看著那雙純澈的眼睛,竟然不知如何回答——他七年幫主做下來,今天,第一次慌了後腳,如同少年時的懵懂一般。

“你……你伯伯在哪裏?”他急急問道。

“在娘那裏啊——”小女孩不滿的說,似乎奇怪他問出那麼簡單的問題。

“那……”杜鎔鈞心莫名狂跳了幾下:“你娘,在哪兒?”

小女孩上前拉了他手,小手柔軟的如同溫玉:“走,我帶你去——”

轉過一片小小的山坡,是一大片綠,顫得人心尖兒柔軟的綠。綠野之中,是叢叢丁香點綴,丁香的盡頭……

是一座孤墳。

孤墳前的男子緩緩回過頭:“杜鎔鈞,你來了……”他的兩鬢竟然已經斑白,額頭上皺紋如同刀刻。

杜鎔鈞縱身一躍,衝到他身邊,一把抓住他的衣襟:“楊磏龍,諾顏呢?”

“死了。”杜鎔鈞剛要出手,楊磏龍已經繼續平平靜靜地回答:“十年前就死了。”

楊磏龍的臉上完全沒有一絲活人的神采,他輕輕一拂,好像拂去灰塵一樣撣開杜鎔鈞的手,摩梭著墳前白玉的墓碑:“杜鎔鈞,我等你十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