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聲七響,通過了。副壇照舊傳出眾悟大師平靜如常的祝詞:“貧憎眾悟,謹賀眉山天毒叟榮登黑榜!”綠目老人哼哼不已,半死不活地朝主壇施施而去。這一次,沒有歡呼,人人交頭接耳,不知在談些什麼。
少年回頭低聲道:“師父,此人是誰?”
老人冷冷道:“眉山天毒叟,你沒耳朵?”
少年一怔,不知老人何以忽然不樂,很多要問的話,隻好咽回。不想老人卻低歎了一聲道:“唉!少林今後多事矣!”
少年暗驚道:“怪不得師父不樂,此人莫非就是他老人家剛才所說的狂人之一?”
第七名出場,少年眼前一亮。喝!您道誰來了?
對了,正是他賀蘭五虎的老大,黃皮病虎。
病虎闔著眼皮,慢吞吞地報名道:“賀蘭黃皮,外號病虎,圖闖七榜,敬請道上朋友指教!”西半圓內,似乎有人冷笑了一聲。正值鼓起,是以少年也未聽得真切,他不禁忖道:
“居然就叫黃皮,真是有趣。”
老人忽然歎道:“病從口入,禍從口出,悲夫!”
少年怔忖道:“師父此感為何而發的呢?”他知道老人心情不佳,不敢回頭發問。待得七通鼓畢,他方想回頭看看老人臉色之際,第八名已接踵而出。
第八名是個女子且慢!她並不是日間在正陽酒樓與賀蘭五虎發生不快,聽了“梅須遜雪三分白,雪卻輸梅一段香”兩句宋詩而變色的美婦人。是的,這位女子也很美,姿色不但不在正陽樓那位婦人之下,且年事較輕,看上去約莫二十四五,一身淡藍勁裝,曲線起伏分明。隻見她眉如春山,目賽秋水,顧盼之間,嬌媚橫生。
此女佩的是一柄長僅尺半的短劍,跨過白線,朝副壇盈盈一福,然後轉向西半圓,麵對千百雙發直的眼睛,嬌滴滴地脆聲道:“天山餘美美,人稱藍鳳,願以天山劍法拜榜求教。”
鼓聲起,曆七聲而止,狂呼大作。天山藍鳳含笑一福,在眾悟大師例行的祝詞之下,走向正壇。
少年等了很久,始終未見第九名出場。正猶疑間,副壇忽然傳出一陣急鼓,急鼓之後,又是緩鼓,連續不斷,一聲慢過一聲。少年忍不住回頭問道:“這鼓聲是什麼意思?”
老人道:“催場,慢鼓敲滿廿一響,初榜登錄結束。”
少年不覺失望地道:“第一場全部隻有這麼八個人?”
老人望了他一眼,道:“嫌少嗎?”
少年搖頭道:“簡直太少了。”
老人哼道:“太少?已比一、二兩屆多出兩名呢!”
少年不滿地又道:“同時也沒有挑戰,人人順利登榜。我還以為有多驚險,原來也不過如此而已,真是毫無意思。”
老人又哼道:“誰要爭這黑榜?”
少年沒有在意,繼續埋怨道:“再說這八人中,我實在看不出誰夠資格當盟主。”
老人又哼道:“誰又告訴你盟主一定就在這八人之中呢?”
“盟主不一定就在這八人之中?”少年喃喃重複了一遍,猛然一怔,發覺事實並不如他所想像的那麼單純,不由精神又是一振,且對老人前一句也覺得有意義起來。忖道:“哦!
原來好戲還在後麵呢!”於是他連忙問道:“什麼?不經黑榜,照樣可登他榜?”
老人哼道:“誰說不可以?”
少年又道:“從哪一榜開始?”
老人道:“哪一榜都可以開始。”
少年又問:“如何越登法呢?”
老人瞪眼道:“看都等不及?”少年吐吐舌頭,扮了個鬼臉。
二十一響催場鼓聲中,無人出場。
這時候,鼓聲停,全場一片沉靜。副壇上,再度傳出大會主持人少林掌門眾悟大師的傳音:“黑榜結束,白榜開始!”語音甫落,令鼓即起。
令鼓甫起,首登黑榜的華山逍遙劍客白樂天,即以一個曼妙的姿勢,自黑色排座上躍落主壇之前,同時麵帶微笑,安閑地步向場中央白線。
少年星目圓睜,頭頂幾乎要探出鬆蔭之外,心也跳得很厲害。也許為了這位逍遙劍客有著一種儒雅的高貴氣質。
也可能是為了他是曾令少年付出過憂心代價的第一個出場者,總之說不太清楚,少年對這位華山劍客有著特別關切的感覺。這時,他一方麵要看著逍遙劍客,一方麵卻又忍不住要查察西半圓內的動靜。
他想,白榜在黑榜之上,可能有人要爭,萬一碰到個厲害的怎麼辦?
他又想,西邊這麼多人,臥虎藏龍,各懷大誌,他能一一應付過去?
逍遙劍客白樂天,步履從容,走得很慢,人達場中央白線,十響令鼓剛好敲完最後一下。副壇傳音道:“貧僧眾悟,謹賀華山白大俠榮登白榜!”西半圓內發出一陣歡呼,少年深深吐出一口長氣。
逍遙劍客微笑著抱拳一拱,迅即轉回主壇,升登第二層,在白色排座的一端坐下。
逍遙劍客入座後,令鼓二度響起,第二名接受升榜考驗的是那位紅光滿麵的洞庭叟關勝。十通鼓罷,洞庭叟安然升入白榜。
第三名是柳須拂胸、相貌奇古的武當一生子道長;第四名是滑稽突兀、其髒無比、一隻破籃總不離手的黃河丐幫掌門“人見愁”;第五名是身背藥箱、隻有一隻眼睛、麵目險詐的黃山要命郎中崔魂,以上二至五名,均如前兩名一樣,在祝詞與歡呼聲中安然升格,進入白榜。
少年看至這裏,不禁回頭有點失望地低聲道:“師父,還是沒有爭榜呀!”
老人輕哼道:“白榜又有什麼好爭的?”
少年又道:“過去兩屆也如此?”
老人搖搖頭道:“過去黑榜就有人爭。”
少年哦了一聲,老人接著道:“第一屆黑榜發生三次爭逐,第二屆發生兩次,兩次黑榜上榜者均為六名,那也就是說,第一屆黑榜出場九人,三名被淘汰;第二屆出場八人,淘汰兩名。”
少年奇怪地道:“今夜怎麼這樣太平呢?”
老人歎道:“前兩屆情形有些反常,不足為訓。”
少年不解道:“這是怎麼說?”
老人又歎了一聲道:“按道理說,自黑榜開始。報名下場,憑一己之聲望和成就,循序升格,才能算為正途”
少年接道:“是呀!大家怎不這樣做呢?”
老人歎道:“有人將自己看得很高,他們以為經過黑、白兩榜是種侮辱呢!”
少年忙道:“這樣說來,越上去豈不爭奪越烈?”
老人歎道:“那還用說麼?”
少年又道:“下麵這麼多人,縱能進入紫榜,豈不仍會被摔下來?”
老人望了他一眼道:“你是怎麼想的,孩子?”
少年發愁地道:“總不能禁止別人不挑戰呀!”
老人笑了一笑道:“你想得太天真了,孩子,別作杞人之憂,不會那樣不公平的。慢慢看下去,你就知道了。”
少年忽又想起一個問題,抬臉問道:“師父,黑榜的名額有無限製?”
老人搖頭道:“沒有。”
少年詫異道:“這就奇了,既然黑榜沒有名額限製,爭端何來?”
老人點點頭,歎道:“這一問,問得有道理。是的,孩子,黑榜沒有名額限製,人人皆可報名上榜,並不一定非將人家趕下來不可。不過,你得先知道一件事:在這場合中要能出人頭地,武功固然重要,但如果單憑武功而缺乏另一項與武功同等重要的條件,師父可以告訴你,十九難能如願!”
少年不假思索地道:“我知道,師父,另一條件便是個人的品德!”
老人目露慈光讚許地點頭道:“不錯,孩子,你猜對了。”跟著接下去說道:“記得少林眾悟和尚的話嗎?他說要大家立意忠厚,別將私人恩怨纏夾其中,就是有鑒於前兩屆黑榜即發生慘烈爭逐而發。那些想把對方從黑榜趕出的人,他們並非是為了爭奪盟主而出手的啊!”
少年道:“為了私人恩怨,令對方難堪?”
老人點頭道:“你這就算完全明白了。”跟著又歎道:“想想看,假如一個人武學與品德兼修,他又怎會有此遭遇?”
少年想了想,又道:“一個人結怨既多,又何必在這種場合露麵呢?”
老人苦笑道:“這一問,就傻了。他如有這種自知之明,當初哪會結下怨來?”
老少對答至此,副壇傳音又起:“白榜結束,藍榜開始!”
少年失聲道:“好快,白榜過完了?”忙朝主壇望去,一個也沒變,還是那八個人。
這時令鼓頻催,逍遙劍客已往場中央白線含笑緩步而來,老人在身旁低歎道:“這一榜就不可能完全平安無事啦!”
少年正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向場中央白線跑過來的華山逍遙劍客,聞歎一驚,驀地轉過頭來,老人似已瞧出他的心意,搖頭笑道:“別為逍遙劍客擔心,他沒事。他登紅榜絕無問題,隻是難渡‘雙闖榜’罷了。”
“何謂‘雙闖榜’?”
“另外采取雙邊淘汰。”
“何謂‘雙邊淘汰’?”
“又猴急了。”
“那,那自何時開始呢?”
“紅榜!”
鼓息,音傳:“貧僧眾悟,謹賀華山白大俠榮登藍榜。”
歡呼聲起,又較前兩榜略顯熱鬧。接著,令鼓再起,洞庭叟闖關。
十三通鼓,洞庭叟臉上紅光大盛,兩隻巨拳高舉,一個羅圈揖,在歡呼聲中邁著春風得意的大步,走回主壇,升居第三層藍色排座。
少年見了,忖道:“記得師父說他是青榜人物,如師父料得不錯,這位神態豪放得近乎天真的老人,豈非隻剩下再升一榜的機會麼?”想著,不禁為洞庭叟黯然興歎。他同時發狠道:“如果換了我,沒有高踞榜首的把握,我絕不下場!”
第三名武當一塵子、第四名丐幫掌門人見愁、第五名黃山要命郎中崔魂,相繼升格,第六名眉山天毒叟也已在鼓聲中走向場中央。眼前這位身高不滿五尺、又瘦又小、臉孔像枚發黴的枯棗、雙目綠光閃閃、陰森得極為怕人的眉山天毒叟,神氣愈來愈令人惡心。他背剪著雞爪似的雙手,兩眼望天,好似在月下漫步,旁若無人。
少年從剛才老人看到眉山天毒叟時的神色上早已看出,這老怪一定相當難惹。因此,他不禁忖道:“過不了關的,莫非是那個賀蘭病虎麼?”思忖未已,場中忽起變化。
就在十三通鼓最後一通剛剛起過,鼓聲餘音未絕,眉山天毒叟剛剛抵步白線邊緣,西半圓內驀地竄出一條人影。人影其疾無比地射向場心。
“闖榜!”一聲斷吼,人隨聲落。不早不晚,剛好緊接於最後一通鼓聲之後。
西半圓內,人聲大嘩。副壇上金鈴亂鳴,同時傳出一縷淩越喧雜之上的清音:“貧僧眾悟,本屆大會主持,請來人通名,依例競榜。”清音一出,喧嘩立止。會場中顯出一種前所未有的肅靜,好似人人都已停止了呼吸一般。
少年於看清來人之後,不禁一聲微噴。您道怎麼著?嘿,來人竟是一個獨腿跛子。
這名跛漢,年約四旬出頭,身軀高大,四方臉,膚如紫醬;缺的是條右腿,代以一根長可及肩的鐵拐;太陽穴高隆,雙目灼灼有神,開合間噴射著一股憤恨的火焰。
他這時向副壇單拳一舉,高喊道:“金剛掌,鎮兩川!闖藍榜,向眉山高人就教。”
副壇上傳音答道:“三通鼓罷,開始競榜!”
咚,咚,咚,鼓聲三響而止,鼓聲一停,金剛掌霍地旋轉身軀,動作靈活,遠異常人。
場中更靜了,這時金剛掌跟眉山天毒叟相距不及一丈。
金剛掌怒哼一聲,首先喝道:“老怪聽清,要想上青榜,先還姓孫的一條腿來。”
在金剛掌現身之際,眉山天毒叟曾怔得一怔,以後便一直負手望天不語,好似聾了一般。這時低頭陰陰一笑,冷然道:“噢,你呀,我還以為是誰!”跟著又嘿一笑,手指金剛掌的左腿道:“老夫成全你,再廢了這條,免得你看了傷心如何?”語罷仰天一陣大笑,笑聲桀桀刺耳。
金剛掌兩眼充血,一聲虎吼,疾行五尺,獨腿支地,一招橫掃,拐影如輪,已朝天毒叟攔腰掃至。少年低呼道:“好快好狠啊!”低呼未畢,一聲怪笑,天毒叟已從拐影中拔升而起,勢如蜻蜓點水,起而複落,自金剛掌左肩一擦而過,但見金剛掌一方慘吼,人已撒拐倒地不起。
天毒叟身形一落,遙遙一指,笑道:“找你師長吧!姓孫的,今生今世你可不成啦!”
西半圓內立又竄出兩人,將倒地的金剛掌搶了出去。
少年慌忙回頭喘著道:“師父,那,那人死了嗎?”
老人平靜地搖搖頭道:“沒有,孩子,一條左臂廢了而已。”
少年朝老人瞥了一眼,意似不滿。
老人微笑道:“孩子,你覺得師父的心腸太硬了一點,是嗎?”
少年默然,老人斂容一歎道:“這算得了什麼!孩子,比這更殘忍的事多著呢!”
少年忽然低聲道:“應該有人打抱不平才對。”
老人搖搖頭道:“一榜之內,不容輪戰。”
“要是有人看不過去呢?”
老人道:“看不過去也得過了這一榜。”跟著又道:“對壞人如此,對好人也是一樣,不容投機取巧,若趁對方在精力耗盡的情形下出手致勝,這就不公平了。”
副壇於傳出兩聲近乎歎息的“善哉”之後,繼而平靜地傳出:“貧僧眾悟,謹賀眉山天毒叟榮登青榜。”天毒叟麵露獰笑,沒事人兒般地回歸主壇。
鼓聲再起,賀蘭病虎出場過榜。出人意外的,病虎這一榜並未遭受到挑戰,而那美豔的天山藍鳳餘美美,也順利地進入了青榜。
黑、白、藍、青,八個人還是那八個人。
少年不禁低聲疑問道:“病虎能登青榜,師父感到意外麼?”
老人閉目搖頭道:“別替他高興,這並不是什麼好現象。”
少年哦了一聲,才待追問,老人又道:“注意看吧!多事的一榜到啦!”
說話之間,副壇清音傳出:“青榜結束,紅榜開始!”
“紅榜!”
“紅榜!”
“啊!紅榜,紅榜!”興奮的低呼聲,此起彼落。
“敬請肅靜!”清越爽朗的傳音,仿佛一陣來自四麵八方的和風,立將所有雜囂掩蓋,如沸湯遽止,全場又歸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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