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絲細如蚊蚋的聲音,立即在他耳邊應聲答道:“是的,孩子!
這就是劍術,而且還是當今一流的劍術。”
老人的聲音很嚴肅,微微一頓,接著又道:“兩人的起手式,黃衫客用的是降龍伏虎劍法中的‘靜觀龍虎鬥’,天山藍鳳用的是魚龍十八變劍法中的‘變生一元’。魚藏劍與盤龍劍均為劍中五大極品之一,魚龍十八變跟降龍伏虎兩種劍法更是所有劍法中之上乘武學。這兩種劍法同出一源,傳自當年武聖。由於說來話長,師父要你先知道一點,這是一場難得一見的劍術印證,你該特別注意。將來師父傳你劍術時,你就容易領悟了。”
少年心神凝注,老人繼續說道:“劍術名家內重精、氣、神,謂之三華;外重手、眼、身、腰、步,謂之五品。劍經雲,‘靜如處子,動如脫兔。’又雲:‘出招閃電轟雷,撤招雲散煙消。’快飄甚難,慢步亦不易。動靜、陰陽、剛柔,不但要互為生克,更要處處講求穩準、輕靈、固逸。精足氣定神閑,眼明、手快、身靈、腰活、步健,缺一不能大成。”微微一頓,又道:“說到這裏,你心底也許禁不住要問:那他們兩個始終遊走,誰也不肯搶先出手,這又是什麼意思呢?好的孩子,讓師父告訴你。”
老人朝場中瞥了一眼,又繼續說道:“他們雙方心意相同,全使的是似動實靜、以靜待動的打法。心聚神會,隻要一方功力稍差,微露破綻,另一方變化立生。這是一種雙方在武學成就上的總體相較,一著失機,輕則殘廢,重則喪命,存亡主宰皆操敵手。”
少午驚忖道:“難怪人人如此緊張。”想著想著,不禁有點不安,於是悄聲問道:“師父,您看他們誰會贏?”
“應該是黃衫少年。”
“師父不會看錯?”
老人瞪了他一眼,哼道:“怕師父斷得不準,做什麼要問?”
少年臉一紅,連忙低聲笑辯道:“師父別誤會,維之不是這個意思。”
“不是這意思是什麼意思?”
“維之實在是希望他們兩個都不輸。”
“兩個都不輸?”
“是的。”
“那麼要師父輸了?”
少年笑了,老人也笑了。
老人笑得一笑,又歎道:“說實在的,孩子,師父也有這種想法呢!他們兩個誰都輸不得!誰輸了,對整個武林來說,均屬不幸。”
少年驚哦一聲,老人又道:“他們兩個所用的兵刃和劍法,軒輊難分。師父斷定天山藍鳳可能要落下風的原因,隻不過因為她較黃衫少年在內力上似乎略遜半籌罷了。”
少年暗忖道:“什麼,誰輸了都會為武林帶來不幸?”可是,由於今夜不便長談,像這種情形,每至重要關頭,老人就不肯再說下去。他知道問也是徒然,心想:“錯開今夜日子還長,我又何必急呢?”這樣一想,心中立即泰然,又複凝神注視場中。
這時場中黃衫客和天山藍鳳不知要什麼時候開始,雙方業已分開,相隔丈許,黃衫客正將長劍納向劍鞘。少年疑忖道:“誰勝了呢?”他打量黃衫客,黃衫客神態悠閑,不像輸家;再看天山藍鳳,天山藍鳳臉色嚴肅,劍仍在手,也不像落敗的樣子。又回頭看老人,老人眉頭緊皺,麵現困擾之色。少年不敢啟口動問,卻在心頭一動,暗忖道:“難道真如我所希望的,勝負不分,雙方平手?”他這樣一想,大為高興,再看場中,仍然很靜,副壇也未傳報竟榜結果。
那位儀表脫俗的黃衫客這時已長劍歸鞘。當下隻見他目光一抬,雙拳一抱,朝天山藍鳳躬身一揖,微笑朗聲道:“餘女俠劍術造詣驚人,在下知難而退。”語畢,眉飛目揚,朝天山藍鳳遞了戀戀一瞥,毅然轉身大步出場而去。
歡呼聲起,副壇也開始傳出清音:“貧僧眾悟,恭賀天山餘女俠榮登紅榜!”
天山藍鳳餘美美呆立如癡,直到那俊美少年黃衫客的背影在人群中完全消失,這才輕哼一聲,恨恨地納劍入鞘,轉身走向主壇。
少年見了,有點莫名其妙,不禁低聲問道:“師父、天山藍鳳勝了怎麼還有氣?”
老人點點頭,自語道:“照這樣看來,一定是他了!”答非所問,少年正感茫然,老人已自側過目光道:“什麼?孩子,你剛才說什麼?”
少年本待重問一遍,話到嘴邊,星目微滾,忽然改口道:“維之是說,師父,天山藍鳳勝了麼?”老人漫不經意地點了點頭,少年忍笑又道:“那麼輸的是黃衫客了?”老人又點了點頭,少年卻搖搖頭,忍住笑道:“不對,維之以為黃衫客也沒有輸。”
老人似有心思,全未注意到少年的臉色,這時又點頭道:“是的,他們誰也沒贏,誰也沒輸,事實上是勝負未分。師父以為你沒看出,想不到你竟也注意到了,確很難得。”
少年接口道:“兩個都不輸怎行?”
老人道:“黃衫客自願退出,那是他的自由。”
少年搖頭道:“應該分出輸贏才對。”跟著,故意哦了一聲道:“噢,對對,維之想出輸家來了。”
老人詫異地道:“誰是輸家?”
少年咬唇低聲道:“師父好健忘。”
老人目光方轉,少年已忍俊不住,倒入老人懷中,喘笑道:“兩人交鋒,輸了裁判!好了,維之等著挨罵啦!”老人聽了,臉色忽然一沉,同時伸手將少年身軀扶正,雙目注定少年之麵,神色至為嚴肅。
少年滿以為會博得老人一笑,但知事實不然,不禁一呆。
老人肅容沉聲道:“記住,孩子,這是師父第一次嚴厲的吩咐:以後,你進入江湖之後,如果遇上剛才那個廬山黃衫客黃吟秋,不許你得罪他,也不準你與他交往結納。”
少年又是一怔,老人臉色微緩,接著又遭:“關於這件事,你不必追問為什麼!你要知道,孩子,像這這樣的年紀,許多事,你可以先知道結果而不必查究原因。等你長大了,有資格明白某些事的原因的時候,你可以憑自己的能力深入了解,那將比師父的說明要來得真切而可貴得多。”
這時,副壇上傳出清朗的宣告:“紅榜結束,紫榜開始!”
☆☆☆
多事的紅榜,終於過去了。
由於武當一塵子、黃河丐幫幫主人見愁、賀蘭病虎等退出戰圈,以及雲夢黑蛟入替洞庭叟,大勢已有更動。現在排座於紅榜之內,等待競登紫榜的人,共隻剩下五名。五人排名次序為:華山逍遙劍客白樂天、雲夢雙蛟中的老大黑蛟雷堅、黃山要命郎中崔魂、眉山天毒叟和天山藍鳳餘美美。
金鈴三搖,全場寂靜。副壇繼續宣示道:“依大會成例,自紅榜開始,進人準決賽,一律采取複式淘汰,進行循序登錄名次。首由第一人在七響金鍾之內向同榜一人挑戰,敗者落第;勝方在十九響金鍾內接受天下同道的考驗,再次獲勝,便可升格進人紫榜。”微微一頓,接著又道:“如接受考驗時不幸失敗,考驗者即可取而代之,依樣等待他人考驗,再次得勝即可升入紫榜,考驗限一次,先出場者優先。兩人同時出場而無法判別先後時,兩人對抗,以決取舍。貧僧業已交代完畢,敬請眾俠準備起鍾!”鏘然一聲,金鍾應聲而起。
華山逍遙劍客白樂天似乎早就蓄勢以待,是以金鍾甫響,一個穿簾式,身形已巧妙地投射場中。逍遙劍客落地後,一個旋身,背西麵東,目光在主壇其餘四人身上逐一緩掃。這一刹那,全場寂靜得像每個人的心房都停止了跳動,因而鍾聲也顯得特別的悠揚嘹亮,聲聲叩人心弦。
少年不安地搓著雙手,他在心底發急地暗喊道:“橫豎也沒有盟主之望,進不進紫榜都是一樣。你千萬不能挑選要命郎中或眉山天毒叟啊!”
老人這時自語道:“如選黑蛟,可望升格。”
少年立於心底喊道:“那就選黑蛟吧!一舉兩得。以黑蛟那股魯莽勁兒,落在別人手裏一定會吃大虧的。”
老人緊接著又輕輕歎道:“但我猜他可能不會這樣做。”
果然一老人話剛說完,場中逍遙劍客白樂天的目光已從黑蛟臉上一掃而過,落向了黃山要命郎中的臉上,同時抱拳高聲道:“白某人願向黃山崔大俠討教幾招。”鍾聲嘎然而止,要命郎中崔魂嘿嘿一笑,躍身而下。
二人分南北站走後,逍遙劍客舉劍躬身道:“敢請崔大俠亮兵刃。”
要命郎中陰陰一笑道:“用不著,白大俠請便。”
逍遙劍客仍是聲色不動,當下隻微微一笑。口道:“有僭了!”
便即活開步眼,自轉一圈,左手揚訣,右手劍一招“仙人指路”,劍尖緩緩伸向要命郎中麵門。
老人輕聲道:“這一招名叫‘仙人指路’,是劍招中的‘禮招’。
如此出手,就表示相當尊重對方。唔,這樣看來,逍遙劍客可能不會吃什麼大虧。”少年聽了,心中微微一定。
原本麵現不屑之色的要命郎中,一瞥對方出手,獨眼一睜,點點頭洞時臉色一整,左手駢指遙向來劍一指,右手一拂,人已閃至逍遙劍客身側。
老人點頭道:“遙叩紫府,算是還禮。”
“要命郎中素來就心狠手辣,更擅一手百發百中,除了他自己無藥可解的流星芒,殺人不可勝數,而博得‘要命郎中’這四字封號。照道理,逍遙劍客很難擋過他三招以上;但今天他居然用出這等溫和的手法,可說還是第一次,可見此人天良尚未全泯,孩子,俗雲:
‘投桃報李’,他是受了逍遙劍客高尚風度的感召,才會如此的啊!”沉聲又接過:“記住,維之。這便是以德化人的例子。”
說著之間,場中雙方已拆滿三招。老人又歎了一聲道:“勝負在這一招上了。”
這時逍遙劍客正揮劍如虹,以一招“雲龍三現”,劍閃金光,疾削要命郎中左肩。要命郎中口喊一聲:“好劍法!”左肩一偏,避過來勢,左手同時一抓一送,人即倒縱而退。
逍遙劍客方待乘勢而上,要命郎中卻已抱拳淡淡一笑道:“承讓,承讓!”
逍遙劍客順著對方目光一低頭,這才發現自己那襲青衫下擺上,已多了五個作梅瓣式的小孔。俊臉微赤,迅速納劍入鞘,同時長揖朗聲道:“崔大俠手下留情,白某人無任感激。”再抬頭時,臉上已恢複了平靜,四下拱拱手,從容出場而去。
老人歎道:“要是人人能像這位逍遙劍客,武林中何至充滿是非。”
一通鼓響,副壇傳聲道:“請黃山崔大俠準備接受十九響金鍾考驗!”跟著,金鍾響起,全場經過一陣小小騷動,複趨平靜。
要命郎中崔魂開始沿著白線負手緩步,閑散地欣賞著已漸西移的明月,一副誰來了也不放在心上的樣子。
金鍾十響,一聲:“闖榜!”西半圓內同時竄出兩人。左邊一個是紫臉短須的駝子,右邊一個則是臉色青白的中年文士。說巧也真巧,二人開聲,現身不差分毫。出場後,雙方麵對麵,同時一怔。
要命郎中腳下一停,朝二人分別溜了一眼,陰陰一笑,依舊負手緩踱如故。副壇搖出一陣亂鈴,隨後傳音道:“請同時出場的兩位大俠依例分別通名,然後依例爭取闖榜。”
紫臉駝子揚聲先喊道:“太原八指神駝方守金。”
接著臉色青白的中年文士也喊道:“高唐秀士俞振江。”
令鼓三通,高唐秀士首先朝八指神駝走去。兩人照麵後,好似異常熟識,互相拱拱手,高唐秀士開口道:“想不到這麼巧,碰上方老。”
八指神駝大聲埋怨道:“俞兄要出來就該早一點。”
高唐秀士淡淡一笑道:“小弟也是這麼說。”
八指神駝大聲道:“咱們不是外人,俞兄最好讓了老夫。”
高唐秀士強笑道:“如方老見讓,小弟感激不盡。”
八指神駝忿然一翻眼道:“那麼我跛老兒的一條命向誰討?”
高唐秀士幹笑了一聲也道:“小弟義妹紅娘子的一條命又該如何?”
人指神駝一時好像無詞以對,紫臉愈紫,掙紮了一陣,才又恨恨地道:“這樣看來,俞兄是非要老夫現醜了?”
高唐秀士兩手一攤道:“這是無可奈何的事,還望方老多多見諒才好。”
二人因無商量的餘地,隻得互道一聲“請”,交起手來。
少年趁空忙問老人道:“師父,要命郎中到底殺過多少人?”
“恐怕他自己也弄不清。”
“殺的多是好人吧?”
“有好有壞。”
“那麼這位神駝口中所說的‘跛老兒’以及高唐秀士口中所說的‘紅娘子’,被他殺得冤不冤呢?”
“不太冤。”
“不太冤?”
“解釋這三個字太麻煩了,師父可以告訴你另外一件事,你聽了之後。自己慢慢去想吧!”
“什麼事?”
“場中正在交手的兩人,報名報得都不太老實,人人都將自己綽號更動了幾個字太原八指神駝該是‘八指醬臉天王偷’,高唐秀士則該喊做‘白麵風流秀士’。孩子,這麼一說你總該明白了吧?”
少年哦了一聲,老人朝場中瞥了一眼,緊接著又歎道:“這情形真像一出戲。”
“什麼戲?”
“搶生死板。”
少年沒聽懂,才待再問時,老人已一抬下巴,示意他注意場中。僻正臉一看,原來場中勝負已分,自稱高唐秀士的俞振江贏了,八指神駝臉紫如醬,正一步一呼地大步朝場外走去;自稱高唐秀士的中年文士,則在他身後遙遙幹笑著拱手道歉不已。
副壇傳音道:“三通鼓罷,請高唐俞大俠依例競榜!”
三通鼓罷,全場一片寂靜,要命郎中伸了伸懶腰,淡淡地轉身朝高唐秀士走來。高唐秀士嘿嘿一哼,要命郎中報以陰陰一笑,二人不交一言,立即舍命狠撲起來。
老人注意了片刻,忽然詫異地低聲道:“風流秀士的陰風掌力居然精進到如此地步,真是出人意料之外。”
少年忙問道:“這麼說要命郎中要輸了?”
老人搖搖頭道:“哪也不至於”
一聲大吼,高唐秀士突然縱身後退,張口噴出一口鮮血,臉色立呈灰黑,身軀也搖搖欲墜,掙紮著蹌步走出場外。要命郎中則臉色微白,閉目盤坐當地。這時,副壇傳音道:“貧僧眾悟,道賀黃山崔大俠高上紫榜。”
傳音甫歇,要命郎中已自地上一躍而起,如飛地飄向主壇,這是進入紫榜的第一人,全場發出一陣熱烈的鼓掌與喝采之聲。老人望著要命郎中的背影,自語道:“這樣一來,這家夥的夢想就隻剩下一小半中的一小半了。”
金鍾再度響起,黑蛟雷堅奮身跳下主壇,前跨三步,然後調轉身,現在壇上還剩兩人,眉山天毒叟和天山藍鳳餘美美。黑蛟濃眉緊皺,咕噥了兩聲,終於昂首高喊道:“眉山苗大俠,咱們耍耍吧!”
誰都看得出來,黑蛟之所以選上眉山天毒叟,全是為了一句老話:“好男不跟女鬥!”
西半圓內有人喊了兩聲好,由於黑蛟人粗喉嚨大,土音重,修辭又欠文雅,是以也同時引來了一陣大笑。
眉山天毒叟,慢條斯理地踱至場中。雙方分南北站定後,黑蛟首先抱拳粗聲道:“苗大俠請賜招!”
天毒叟眼皮撩也不撩一下,冷冷答道:“雷大俠盡管出手,用不著客套。”
黑蛟大聲吼道:“那咱們就不客氣啦!”一聲吼出口,掄拳如鬥,鐵塔般的身軀卷起了一陣勁風,招演“雙虎競食”,雙拳先後奔向天毒叟心窩。
老人看了直搖頭,歎道:“唉唉!簡直是作孽!”
說著之間,天毒叟容得黑蛟拳風迫近,身軀紋風不動,左手背剪如故;僅僅以右手迎著黑蛟的左拳,迅速一拂,人便閃退一邊。黑蛟怪吼一聲,左腕已折,直痛得他額汗如豆。他以右手托著左肘,朝天毒叟咬牙切齒地道:“姓苗的,算你狠!”
眉山天毒叟兩眼望天,漫聲道:“好說,好說!”
“姓苗的,你記著!”
“好說,好說!”
副壇傳出清音道:“請眉山苗大俠準備十九響金鍾考驗。”
金鍾響了,一下又一下,悠揚嘹亮,綿綿不斷,十三、十四、十五、十六、十七、十八、十九“闖榜!”一聲低沉而雄渾的勁喝,隨著最後一響金鍾同時發出,副壇金鈴之聲大作,金鈴聲中雜著木魚脆音,木魚脆音一歇,西半圓內走出一名披發頭陀。
這位出場的頭陀,生得好一副惡相!一臉橫肉,塌鼻闊嘴,眼窩深陷,乍看像兩個黑洞;長發披肩,頭頂一道月牙金箍閃閃發光;手中木魚大如米鬥,一根木棰足有一尺半長,黑黝黝的均像生鐵鑄成。
老人皺眉自語道:“真想不到這廝還沒死!”
這時頭陀已向副壇報名道:“沒廟沒寺,無名無姓的龍虎頭陀,闖紫榜,向眉山朋友請教。”鼓撾三通,龍虎頭陀朝天毒叟大步走去。此刻的眉山天毒叟,神態已與先前微有不同。很明顯的,現在來的是個頭痛人物。當下隻見他雙目綠光一閃,冷哼一聲,同時放開後背的雙手。
龍虎頭陀將木魚朝左肋一夾,右手執棰一指天毒叟,怪笑道:“苗大施主,你今夜風頭出足啦!底下一榜由灑家過過癮,怎麼樣?”
天毒叟嘿嘿一笑道:“哼!大家心裏有數。”
龍虎頭陀愈發怪笑起來。道:“真是愈說愈妙了!難道灑家還怕了你不成?哈哈哈!可惜一品蕭白衣儒俠武施主今夜沒現身。如武施主今夜在此,你苗大施主仍有這股勁兒,灑家就真的佩服你苗大施主啦!哈哈!哈,哈哈!”天毒叟臉色微微一變,當下也冷曬道:“如果一筆陰陽金判韋大俠今夜在此,你和尚又該怎說?哼!咱們是大哥碰二哥,最好誰也別拿這個來說。”
龍虎頭陀哼道:“灑家就不相信武林中還有什麼一筆陰陽金判韋公正。”
天毒叟也喝道:“老夫也不相信一品蕭還在人間。”
龍虎頭陀怪笑道:“那好,那好,咱們兩個敗軍之將就擠出一個來揚眉吐氣吧!”
天毒叟哼道:“反正輪不著你。”
龍虎頭陀怪笑道:“灑家如果輪不著,你也別想!”
話不投機,誰也不讓誰,跟著兩人就交起手來。
少年因場中雙方話中忽然提及一、二兩屆武林盟主,一筆陰陽金判韋公正和一品蕭白衣儒俠,不禁精神一振,脫口低聲問道:“他們說前兩屆盟主都死了,這話可真?”少年沒聽到老人回答,回頭一看,老人正倚身閉目養神,臉上神色特別寧靜,像無言表示著:別吵!
讓師父安靜一會兒。
少年不禁暗忖道:“這就怪了,現在正是最精彩緊張的時候,師父怎的忽然不想看了呢?”他心中納悶,卻不敢開口驚動,隻好獨自朝場中看去,少年目光一落場中,不禁大奇,口中同時低呼道:“師父,師父!快看他們兩個。”
一個細如蚊蚋的聲音在他耳邊責備道:“師父知道,你隻管看你的吧!”
原來這時場中二人正由三丈開外的距離麵對麵,矮身亮掌,逐步走近。二人腳下都移動得很慢很慢,雙方麵目同樣地猙獰可怖。你瞪我,我瞪著你,好像都想將對方一口吞下似的。
一個眼中閃著陰森怕人的綠光,一個眼中進射著帶芒的寒電。雙方每移一步,便各自在地上留下一個深深的腳印。
全場聽不到一絲聲息,隻有樹葉的抖顫,以及秋蟲的悲嗚。
二丈、丈五、一丈、五尺……接近,再接近。摹地一聲悶雷般的大震,沙土飛揚,身形搖晃。雙方同時跌退數步,翻身倒地,嘴角流出絲絲鮮血,閉目不醒人事。
副壇一聲佛號,跟著傳音道:“全鍾七響中先起立者為勝,否則以兩敗俱傷論!”
一聲起鍾,鍾聲悠然而起!
一、二、三……雙方毫無動靜。
四、五、六……雙方仍無動靜。
鏘!第七響,也是最後一響的鍾聲敲起了。兩條身軀同時微微一陣翻動,但卻無人起立。鍾聲驟止,副壇傳音道:“依例兩敗俱傷。”微微一頓,又道:“天山餘女俠準備出場接受十九響金鍾考驗。”
金鍾敲響,龍虎頭陀和天毒叟方掙紮著站起。二人各吐了數口鮮血,失神地互瞥了一眼,各自顫巍巍地挪出場地,消失於西半圓內的人叢之中。
天山藍鳳餘美美手按短劍,儀態萬千地走向場中央白線。鍾響五下,一聲:“闖榜!”
西半圓內踱出一人。出場者是一位年約七旬的者者,須發皆白,慈光鑒人。
鬆頂老人忽然失聲輕輕一啊,跟著點了點頭道:“哈,你老兒來了也好。”
金鈴聲息,白眉老人撫須朗聲道:“天山白眉叟餘桑,闖紫榜!”
西半圓內突然大嘩,再看天山藍鳳餘美美,口喊“爺爺”人已飛燕般投入白眉老人懷中。白眉老人手撫藍鳳秀發,微笑著嗬責道:“你這丫頭,愈來愈不知道天高地厚了。你說要去巫山找你姑姑,卻瞞著你爹到了這兒來。唉唉,下去吧!說不得隻好由爺爺出來丟次老臉啦!”
“除非爺爺讓,爺爺還會輸給誰?”
“胡說,快出去。”
天山藍鳳雀躍而出,副壇傳音道:“貧僧眾悟,恭請天山餘老前輩依例接受十九響金鍾考驗!”白眉老人向副壇遙遙躬身,副壇主座上的眾悟大師也欠身合掌答禮,十九響金鍾在歡呼聲中敲完,無人出場。
副壇傳音道:“貧僧眾悟,謹賀天山餘老前輩高上紫榜!”微微一頓,緊接著又道:
“紫榜結束,黃榜開始。”
清音一出,會場寂靜如死。副壇上又躍下兩位生字輩的少林紅衣高僧,會會先前的四位,由主壇延伸至場中央白線;一邊三人,對排兩列,圍成了一塊十丈見方的空地。
大會進行至此,已進入最後也是最緊張的階段。
現在,名登紫榜者隻有兩人,黃山要命郎中崔魂與天山白眉老人餘桑。誰勝了目下這一陣,誰就登黃榜了,這時,那位白眉覆目、銀髯垂胸的天山白眉老人,於登錄後並未升壇,徑自於少林六僧圍列的空地下首,撫髯而立。副壇傳音畢,黃山要命郎中立即飛身下場。
“令鼓三通,開始競榜。”
咚!咚!咚!鼓聲沉悶,有如敲在每個人的心頭上。三通鼓罷,天山白眉老人首先朝黃山要命郎中抱拳含笑道:“崔大俠請!”
要命郎中抱拳一拱,陰聲笑道:“請老前輩先亮兵刃。”
白眉老人微笑道:“老朽封劍,已有十年之久了。”
要命郎中獨目中亮光一閃,白眉老人又是微微一笑道:“此為個人間的武學印證,理應各施所長。老朽封劍在先,無法自毀。崔大俠不受任何約束,如需用兵刃,隻管請便。”
要命郎中陰陰一笑道:“恭敬不如從命。”口中如此說著,手往懷中一探,已掣出一柄似刀非刀、似劍非劍、長僅半尺、薄刃帶鉤、通體晶藍、冷光森森的兵刀來。
鬆頂老人輕聲道:“哈,驚魂刺。”
少年忙道:“怎會發藍的呢?”
老人道:“刺身有毒,見血封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