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紫陽驚魂(3 / 3)

漢子想了一下,忽然噢了一聲道:“不,不!小的記起來了。他現在為什麼不去巫山,小的雖然不太清楚,但他當初從洛陽去巫山的目的,小的卻知道一點呢。”

老人哦了一聲,漢子又想了一下,便追憶著說道:“是這樣的,咱們那位相公好像急於要找一個人。大概他隻知道那人可能住在洛陽城中,而又不確切知道究竟住在城中什麼地方,所以他命小的駕車在城中各處打轉,整整的轉了三天。”

老人忍不住插口道:“既然這樣,怎麼忽然想到要去巫山的呢?”

中年漢子點點頭道:“這就說到了。”忽然深深一歎,搖搖頭道:“唉,提起這個,真是怕人!就因為經過太可怕,所以小的一直不敢去想;就連現在提起,也還令人止不住心驚肉跳呢!”

老人臉色一緊,忙問道:“什麼事可怕?”

中年漢子深深吸人一口氣,長長地吐出,道:“咱們那位相公,說有病也不像有什麼大病。據小的看來,身體虛弱,可能還有點什麼心事,以致顯得憔淬一點,那倒是真的。至於說他還是位武林中的人物,實在令人難以置信。”

老人哦了一聲,注目問道:“他是武林人物嗎?”

中年漢子搖了搖頭道:“就算他是,小的也不能相信。”

老人忙問道:“為什麼?”

中年漢子反問道:“他的氣力微弱得可憐,連每次上車下車,都會累得直喘氣。練過武功的人,會這個樣子嗎?”

老人望著他道:“那他不是武林人物了?”

中年漢子又搖了一下頭,歎道:“這就是使小的迷惑的地方了!”

老人哦了一聲道:“此話怎講!”

中年漢子點點頭,微微翻眼向上,追憶著道:“第四天早上,他上車之後,小的循例回頭向車廂內高聲請示道:‘相公,今天去哪兒?’那時車簾尚未放落,他仰著臉在發愣,眉峰微鎖,好似在想什麼。直到小的問到第三遍時,他才噓出一口氣,揮揮手,乏力地道:

‘隨便’小的當時怔了一下,想再問個明白時,車簾已經放下了。無奈何,隻好仍像過去的三天一樣,揚鞭一聲輕叱,驅車向前走去。

“當馬車駛至東大街的狀元坊附近時,小的偶爾抬頭,忽見迎麵走來兩人。細看之下,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身子一抖,猛地打了個寒噤。你道是怎麼回事?唉,說起來可怖極了!那兩個家夥一高一矮。高的一個黑而瘦,一襲黑綢長衫就好像挑在一根竹竿上,垂眉吊眼,散發披肩,兩隻豆眼閃閃發光。矮的一個肥而白,五官不分,臉扁得像個米餅,通體雪白,有如一名孝子。說得確當一點,他們兩人真似兩名無常鬼!”

武維之靜靜地聽著,心底不由得暗暗噢了一聲。中年漢子說至此處,餘悸猶存地喘了一口氣,又接了下去道:“小的一見,魂飛天外!連牲口也驚得前蹄並舉,昂首長嘶起來。我抖手一勒馬緩,準備避向一邊時,忽聽得身後喊道:‘停’回頭一看,喊話的竟是咱們那位弱不禁風的病相公!

“前三天,小的駕車在前,一直沒有留意他在車廂內做些什麼。現在才明白了,原來他在觀察著街上行人。這時他已將車簾高高撩起,小的暗忖:‘他那麼虛弱,如讓他見到前麵怪人,豈不嚇個半死麼?’眼見兩個怪人愈走愈近,心下不禁大急。正想促他放下車簾,哪想到他竟掙紮著站了起來,打小的頭頂上向車前一抱拳,含笑遙遙招呼道:‘黑白雙俠別來無恙,在下這廂有禮了!’小的一呆,驚疑得不知所措。說時遲、那時快!兩個怪人聞聲抬頭,目光微掃之下,雙雙一晃肩頭,一步跨出丈五左右,眨眼落在馬車之旁。首由黑瘦子仰臉冷冷問道:‘閣下何處見過咱們兄弟?”

“說怪,可也真怪!在這以前,咱們那位相公一直是愁眉常鎖,一臉病容;此刻竟奇跡般地在臉上現出一片煥然紅光,甚至連說話的聲音也充滿了生氣。當下但見他微微一笑,說道:‘不止一次呢!’黑瘦子疑惑地道:‘在什麼地方?你既認得咱們兄弟,咱們兄弟為什麼不認得你呢?奇怪!”

“咱們相公又是微微一笑,說道:‘黑白雙俠,名滿武林,俠蹤遍天下,武林中可說無人不知。認得雙俠的,又豈止在下一人?何怪之有?’黑瘦子側臉瞥了身旁的那個白胖子一眼,白胖子閉上眼皮,這時似甚受用地點了兩下頭,沒開口。於是黑瘦子連連點頭道:‘有理,有理。’接著,非常和善地抬起臉來向咱們相公問道:‘那麼少俠招呼咱們兄弟,除了向咱們兄弟表示問候之外,別的還有什麼事沒有?’咱們相公連忙點頭,道:‘有,有!在下準備向雙俠打聽一個人的下落。”

“黑瘦子哦了一聲張目道:‘打聽誰?’咱們相公平靜地道:‘打聽一位武姓少俠!’黑瘦子脫口道:‘武?’咱們相公注目接口道:‘武維之!’黑瘦子道:‘武維之?你是說那位臥龍先生的高足麼?’咱們相公一怔,喃喃地道:‘臥龍先生?’旋即雙目一亮,似有所悟,忙不迭地點點頭道:‘對,對,就是他!他現在人在哪裏?’咱們相公那時目不轉睛地望著黑瘦子等候回答,神情顯得非常迫切。

“但是,急驚風遇上了慢郎中!他急,對方卻一點也不急。這時黑瘦子先向咱們相公說了聲:‘你且等等’接著偏臉向白胖子道:‘老白,能不能告訴他?’白胖子仰著臉,閉眼想了很久,這才慢吞吞地道:‘這個麼?無可無不可。’黑瘦子聽了,有點著惱道:

‘究竟是可呢?還是不可呢?’白胖子緩緩說道:‘無可者,不可以也;無不可者,沒有什麼不可以也。你老黑是老大,自然應該由你決定。’黑瘦子忙點頭道:‘對了,咱忘了咱是老大。’想了想,毅然向白胖子道:‘咱準備告訴他了!’白胖子晃著腦袋道:‘隨你,咱仍是無可無不可。’……

武維之聽得微微一笑。中年漢子也有點失笑地嗤了一聲,繼續說道:“於是,黑瘦子掉轉臉來,向咱們相公尖聲道:‘他已去了巫山’話未說完,不容咱們相公開口,很快地又加了一句道:‘咱可隻願說這麼多,底下請別再問其他,問了咱也不說!’咱們相公微微頷首道:‘這就夠了。謝謝雙俠啦!’說完,拱了拱手,返身進入車內,同時放落車簾。兩怪相顧一眼,黑瘦子說聲走,白胖子點點頭,立即並肩揚長而去”

中年漢子說至此處,仍有意再說下去。駝背老人武維之抬眼一望天色,發覺時間已經不早,於是岔口笑道:“聽來真是有趣,可惜太晚了,看樣子隻好明兒再談了。”

中年漢子連聲說道:“是的,是的,打擾了,您老請安息吧。”說畢又向老人道了聲晚安,這才轉身走出市道。

這時約莫二更將盡。車夫去遠後,武維之皺眉搖搖頭,也向裏院走去。車夫的述說雖然非常詳細,但總結起來,也隻不過交代了一點:那位“相公”知道武維之去了巫山,是從“黑白無常”處得到的消息!

“相公”是誰?紫燕十三妹麼?這是最重要的一點,現在仍然是個謎。

假如車夫口中的相公是女扮男裝的話,他是十三燕的可能相當大,不是麼?喪失了功力,而又是跟他武維之有著密切淵源的少女,除了一個紫燕十三花解語而外,還會有誰呢?

而那位“相公”是女的,應該無可置疑。黃衫客的覬覦,便是明證。不過,有一點卻是武維之始終不解的:那便是他既沒有跟她約定什麼時候見麵,那麼她忽然之間這樣到處地找他,又為了什麼呢?

第三進院中,這時非常平靜。一二號房中的商人業已熄燈睡去,三號仍然不聞聲息。五號有燈無人,巫山神女仍未回來。隻有四號的兩名銀衣弟子,卻依舊對坐在燈下默默下棋。

從兩名銀衣弟子的坐姿上,武維之知道,離黃衫客下手,可能還有一段時間。於是,他悄悄縱上院牆,隱身在一株棗樹陰影裏,靜靜守候。

他暗忖道:“巫山神女為什麼還沒回來呢”一念未了,耳中忽然聽到遠處傳來一陣清悠的簫聲。傾聽之下,辨出是《梅花三弄》。就在這時候,一片人語將簫聲淹沒。他心頭一動,立即飛身下地,其疾無比地向前麵撲去。

依他跟神女事先的約定,簫聲示警,樂曲則表示情況的緩急。“梅花三弄是一曲平和而歡欣的曲調呀!”他疑忖道:“黃衫客既然來了,何能和平呢?”心中納悶,腳下更急,眨眼間,人已來至外廳。

此刻廳中,燈火通明。日間見過的那兩名銀衣弟子,抬著一頂獨杠青布小轎,身懸長劍的黃衫客正在與那個財運高照、春風得意的斜眼店夥打交道。

這時但見黃衫客怔了怔道:“誰?我的祖父?”

斜眼店夥連連哈腰道:“對,對!正是令祖。他老人家交代說:‘我孫子等會可能要來,他來時,別忘了通知我一聲,他穿的黃衣服’”

黃衫客臉色驟變,雙目惶恐的左右一溜,調身便欲離去。

武維之在暗處見了,為之忍俊不禁,暗忖:“地老為當今年高德重的三位前輩異人之一,黃衫客雖然該死,說起來總是他老人家的獨孫,除掉他雖然不算什麼,但對地老來說,終究不敬。師父一再告誡我,別接近他,可也別意他。意思當然是說紙包不了火,事情總有被地老知悉的一天。他既有管教的長輩在,旁人又何必勞心?師父的用心良苦,今夜之事本出於不得已。現在如能由斜眼店夥一言退敵,兵不血刃,而將目的達成,豈不有趣而大妙?”

哪想到,小人畢竟是小人。斜限為了對武維之那塊銀子盡忠,眼看黃衫客腳下已動,偏臉一瞄,忙上前攔住,哈腰道:“少爺不能這樣就走!”

黃衫客強忍著怒火,抬臉瞪眼道:“夥計,你要怎樣?”

斜眼店夥一麵哈腰,一麵賠笑臉道:“令祖一再叮囑,要小的等少爺來了後,帶去見他。少爺應該明白,令祖老人家的脾氣,似乎不太好”聽到最後一句,黃衫客臉色又是一變,去意更決!

武維之見斜眼店夥畫蛇添足,怕他固執壞事,正恨得牙癢癢的,現在見斜眼店夥加油添醋,無意間一語刺中對方心病,知道這下黃衫客更不肯留下了,不由得又暗暗高興起來。

黃衫客走了兩步,斜眼喃喃自語了一句什麼,武維之因在高興之下,沒有留神,以致沒有聽清。忽見黃衫客腳下一頓,回身注目問道:“你說什麼?我一點也不像我祖父?”由於黃衫客詞色嚴厲,斜眼店夥吃了驚,期期艾文地,好半晌沒回出話來,武維之暗喊一聲要糟。

果然,斜眼在心慌之下,竟然不知所雲地道:“不,不!少爺,您誤會了。小的是說,少爺太任性,一點不像;咳,不像小的是說,不像他老人家那樣有做大生意的氣派。

噢,不,不!小的又說錯了!小的是說一種生意人的和氣,和氣生財。對了,對了!和氣生財!”

黃衫客雙眉一軒,忽又忍住,注目冷冷地道:“別認錯人吧?我祖父是何等樣子,你且說說看。”

斜眼店夥尚不知黴運將臨,津津有味地先將“駝背老人”的穿著和容貌描繪了一番,最後巴結地作結論道:“俗語說得好:儉樸起家。他老人家以前住過本棧,小的對他老人家知道得相當清楚,衣著不太講究。現在有錢人,多半這種樣子”啪的一聲,斜眼話沒說完,一個巴掌已經上了臉,以黃衫客的一身功力,現在雖隻用出半成力道,斜眼也就夠瞧的了,踉蹌出五六步,和血吐出好幾枚斷齒。

黃衫客打完斜眼,回頭喝道:“咱們進去!”說完領先向後院大步走去,兩名銀衣弟子抬著小轎緊隨於後。武維之閃身暗處讓過,然後提氣躡足跟上。

黃衫客采取這種公開擄人的手法,實出武維之意外之外。

跟進後院,但見黃衫客先在三號門上輕叩了兩下,不見反應,立即舉掌往門閂上一切,寸許厚的房門應手而開。武維之牙齒一咬,正待撲上前去,耳邊忽聆細語道:“他們用轎抬人,當不致在此有所強暴。這兒用武不便,我們不妨跟他們一道兒出去,諒他們飛不上天去。”武維之目光一閃,已看到神女此刻正站在自己那間客房的窗後,朝他遙遙擺手示意。

於是點點頭,按勢未動。

就在這時候,黃衫客已扶著一位眉目俊秀,但顯得有點神誌不清,好似中了什麼迷藥的少年走出房門來。武維之星目凝光,借著月色諦視之下,幾乎跳了起來,暗喊道:“啊!是她?我的天,我們一直都還以為是她”

誰?紫燕十三花解語麼?錯了,天山藍鳳餘美美!

此刻的天山藍鳳雖然是一身男裝,但容貌並未改變多少。武維之一眼看清後,心頭驀地一震,雙肩微聳,便擬撲身向前。身形方動,耳邊忽又傳來一陣細語道:“我也認出來了,出去再說吧!”

這時,兩名銀衣弟子背向守望,兩名銀衣弟子趨前掀起轎簾。黃衫客將已陷入昏迷狀態的天山藍鳳扶進轎內後,舉手一揮,四名銀衣弟子立將小轎抬起,健步如飛地隨著黃衫客出院而去。武維之向門後一閃,五人一轎擦身而過。黃衫客一走,巫山神女立即飄身出房。二人一比手勢,分別躍上兩側院牆,成翼式飛抄前街。 吉林小說網www.jlgcyy.com為您提供風雲榜無彈窗廣告免費全文閱讀,也可以txt全集下載到本地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