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一聲轟呼未已,身軀踉蹌的醜煞右手反揮,九點黑影已形如蓮蓬般脫手射出。疾賽流星,電奔太極道長胸前九大要穴。眾人失聲驚喊道:“追魂彈!”
但聽太極道長沉聲喝道:“如何來,便如何去!”
雲拂猛揮,九點黑影立被一股至剛之氣反震回去;去勢之疾,較來時有過之而無不及。
醜煞尚未及轉身,背後已中三彈,一聲悶哼,噗通栽倒。
灰衣駝背老人正好轉過臉,這時點頭自語道:“武當在三十年之內,不會有人超過這老道了!”端坐寂然的眾語大師,長周微微一軒,側目向老人瞥了一眼,欲言又止。灰衣老人視如不見,調臉又向殿外望去。
髒叟古笑塵這時忍不住喂了一聲道:“老哥子,底下該輪到台端露一手了吧?”
灰衣駝背老人淡淡一笑道:“差不多快了。”
髒叟古笑塵冷冷笑道:“一定很精彩。”
灰衣駝背老人搖搖頭道:“包輸不贏!”突然眼望前方,皺眉自語道:“好!古大俠一言成讖,真正的麻煩來了!”
原是太極道長因為師侄一塵道人係死於醜煞追魂蓮子彈之下,蓄意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剛才一拂之力,看上去並不怎樣,實則已是全身數十年功力所聚。醜煞未防及此,彈穿皮肉,竟及內腑,倒地不久,便即氣絕身亡。當下由右側護殿躍下兩名錦衣壯漢,將衛煞屍身抬去後殿。
太極道長不愧一代名派掌門,雖然全勝一陣,這時卻依然回至先前討戰的地方,凝目捧拂靜立,並未因私怨已了而抽身後退。西邊賓席在一陣驚歎之後,這時也已回複平靜。
雲殿上藍衣壇主自醜煞倒地,一直仰望著殿頂,不言不動。直待全殿寂靜下來,這才緩緩放落視線,目注太極道長,陰聲說道:“武當絕學,果然不同凡響。”最後一個響字剛出口,立即仰臉沉聲喝道:“五鷹可以下場了!”
“五鷹”就是眉山天毒叟自是無人不知。就因為這一點人人清楚,藍衣人此令一下,眾人不由得大為詫異起來。
龍壇十三金鷹的排名次序,顯然是以武功成就為準。眉山天毒叟固為一代魔梟,但他排名於醜煞之下,其武功不及醜煞,殆無疑義。如今武功高的醜煞都已敗亡,藍衣人縱非“金判”化身,但他既獲風雲幫幫主賞識,權領一壇之主,當非泛泛之輩;武功成就應在十三鷹之上固不必說,智識見聞也應超人一等才對。他如今這樣做,豈不令人奇怪?
灰衣駝背老人皺眉自語在藍衣人令發之後,髒叟古笑塵微微一怔之下,不由得一聲輕哼,不屑地瞥了雲殿一眼,脫視著灰衣老人冷笑道:“原來這就叫做‘麻煩’?高明,高明!”
灰衣駝背老人欲語還休,搖搖頭,輕輕一歎,沒有開口。
這當口,那位一向眼高於頂的眉山天毒叟,已在千百對眼光注視之下,大刺刺地踴身跳落雲殿。既未賣弄下殿身法,臉上也無特別表情。落地後又搖搖擺擺的向前走了幾步,這才和太極道長對正。
太極道長等對方站定後,像先前一樣,雲拂一舉,沉聲說道:“眉山大俠請了!”
眉山天毒輿眼中綠光閃閃,仰臉道:“例不可破,道長但請出招無妨!”
太極道長目光至處,忽然將雲拂還插身後,口中說道:“眉山大俠掌法為當今一絕,貧道理應在掌法上向大俠請教。”
眉山天毒叟無可無不可地仰臉淡淡接道:“都可以。道長閉關十餘年,據說大羅掌已悟透十成。老夫有幸,正好趁此機會領教領教。”
太極道長道聲:“好說。”跟著又是一聲:“有僭了!”雙掌虛合,如運太極,左腳微踏複收;跟著右腳一探,右掌護胸,左掌向前輕輕推出。大羅掌起手式“遙叩紫府”。
天毒叟靜立不動,容得對方掌勢臨近,左掌一亮,便往來掌正麵貼去。太極道長這一招原是可虛可實,現見對方有意硬接,豪意突興,長髯無風自動,由虛變實,力道猛然增至七成。天毒叟一聲陰笑,一隻有掌頓時暴漲一倍。兩掌接實,一聲悶響,二人均是身不由己的各自退出三步!
髒叟古笑塵直看得眼中一亮,失聲低呼道:“真有這等事?”驚呼出口,忽感失言似的輕輕一咳,同時以眼角迅瞥了灰衣老人一眼。這時的灰衣老人,臉正仰著,似乎全未注意。
髒叟見了,這才稍稍安心。
哪知此刻的灰衣老人並未閑著,他臉仰著好似在望天沉思,其實一雙眼角卻正全神貫注在遠處的雲殿之頂。原來此刻雲殿上麵那位藍衣壇主,也沒有注意鬥場,他跟灰衣老人一樣,得空便朝殿處望去一兩眼。這時殿下打得難解難分,他卻招手喊來一名錦衣壯漢,不知吩咐了一句什麼話,錦衣漢立即退入後殿不見。
藍衣壇主待錦衣壯漢退去,又朝殿外掃瞥了一眼,默默點頭,似甚安慰。
灰衣老人眼角一溜,也隨著朝殿外望了一眼,微微頷首,好像有所領悟。
由於鬥場中已由慢打變成快攻,戰況正烈,因此雲殿上的藍衣人以及禮席上的灰衣老人這一番奇異動作,誰也沒有注意。
轉眼之間,十招已過。戰況雖烈,但優劣之勢仍然未分。
原來天毒叟一身所長盡在雙掌,別看他身軀矮小,但掌力之雄渾,卻極驚人。尤其那股亡命相撲的狠勁,更是令人皺眉。一招一式,在於勢不兩立,隻進不退,處處不惜兩敗俱傷,通令對手除了硬接硬拆之外,別無緩衝餘地。
太極道長先還謹守著“立不敗地,先求自保;行有餘力,用以攻人”的名訓,盡量避免玉石俱焚,能閃則閃,能讓則讓。但一個人的容忍終究有限,最後發覺這種打法不但太過吃虧,而且也覺太不像話。一聲無量壽佛,無名火不由大熾。當下雙掌一緊,立即改守為攻。
眨眼工夫,已硬接下三掌。
掌力所至,滿殿風生。第一掌雙方各退一步;第二掌天毒叟多退半步;第三掌太極道長退出三步,天毒叟卻退出五步有餘。由於太極道長的改變戰略,戰情業已漸趨明朗。硬拆硬架的三掌交換下來,天毒叟的臉色頓轉鐵青。
說時遲,那時快!但見天毒叟身形甫穩,腰身一挫,猛地由正麵竄上。雙掌在一聲厲吼之下,同時外翻。掌風所至,勢如排山倒海。太極道長雙肩微矮,雙目神光迸射,雙掌如摩似撫,於胸前虛虛圓合,接正來勢,也將雙掌同時向外猛推而出。
這時雙方全力一擊,也是勝負攸關的最後一擊。有如兩山對塌,轟然一聲巨響!巨響聲中,天毒叟的身軀淩空飄起,仿佛斷箏迎風,倒射兩丈之遙,砰然一聲,摔落地麵。而太極道長也似醉酒一般,搖搖晃晃直退至禮席前不遠,方始勉強定擺站住。狂熱的歡呼,如春雷般爆散開來:勝了!勝了!太極道長不愧一代名派掌門,又勝一場了!
眾悟大師喃喃念道:“阿彌陀佛”佛號未竟,身側灰衣老人仰臉沉聲接道:“這老道心願已了,理應功成身退。一心道人初接掌門之職不宜受挫,況且這道人的成就比他師兄一塵道人也好得有限,留下不留下,無關大局。大師吩咐他將老道護走,是時候了!”
眾悟大師點點頭道:“先生所言甚當。”跟著起身向滿臉悲色的一心道人合掌低聲說道:“一心道兄,太極道長力克兩陣,也該將息將息了。請道兄這就將他護送下山,山下有敝寺監院八位長老接應,人手聽由道長使喚,毋須見外。”
一心道人望了搖搖欲墜的太極道長背影一眼,眼中一潤,稽首啞聲應了一聲是,迅速離座走到師伯身邊。本待伸手攙扶,眼光四下一掃,倏然縮手。借躬身之便,垂首顫聲低低地道:“師伯您還能自己走路嗎?”眼神渙散的太極道長怔了一下,點點頭道:“你留下!”
立掌向西邊賓席微微躬身,臉帶微笑,轉身顫巍巍地徑向殿外走去。
眾人眼注太極道長背影,不禁立即沉默下來。一心道人身軀一轉,突然向殿中雲殿下麵走了過來。走至太極道長剛才立身這處,俯身打著問訊,朗聲向上道:“貧道不肖,願向貴壇討取第三陣。”
髒叟眉頭一皺,灰衣老人已恨恨低聲罵道:“武當一共來了兩個人,一個出場,已將麵子找足;一個偏又不識相要學一陣,真是莫名其妙!”
藍衣人正好自殿外收回目光,聞言不禁冷冷一笑道:“好極了,就讓武當做一次揚了名吧!”臉一偏,接著向身後沉聲喝道:“首鷹下場!”
身披大紅袈裟,名列金鷹之首,眉濃如臥蠶的眾智僧應聲合掌躬身,一聲朗諾,紅影閃飄,立自雲殿冉冉飛落。寬大的紅色袈裟刮起一連串此起彼落的歎息。白眉叟側瞥了身旁的眾悟大師一眼,默然低頭。髒叟古笑塵上身微傾,望望眾悟大師,再望望正自雲殿飛落的眾智和尚,咬牙裂毗,雙目盡赤。
賓席上,坐在第九層石階中間的少年書生似顯不安地注目殿中,一麵用肘彎不住碰著身旁的青年文士,好似在說:“你看,姑姑,這怎辦?”青年文士緩緩搖頭,凝眸無語。
眾智僧落地後,雙掌一合,垂眉沉聲道:“貧僧眾智,向道見請教兩招。”
一心道人怔得一怔,旋即肅容立掌道:“大師好說,一心說不得隻好獻拙了!”
眾智僧退出一步,合掌又是一躬道:“道兄賜招!”
一心道人目光一凝,正待進身出手之際,身後突然有人低喝道:“且慢!”聲如沉雷,滿殿嗡然。跟著一聲佛號隨之而起。眾人循聲望去,一條紫色身形,正行雲流水般地向殿中疾步而來。紫色身形雖快,一條灰衣身形卻比他更快。宛如流星趕月一般,紫色身形南行走出丈許,身後灰色身形已如脫弦之矢,一閃便已搶越超前。
眾悟大師頓得一頓,灰衣老人回頭道:“古大俠要看老漢的,大師成全了吧!”不容對方有所表示,目瞥髒叟哈哈一笑,立即飛步搶至一心道人身側。
一心道人目光滾動,微呈不悅之色。灰衣老人拱手大笑道:“道兄目前的身份雖已是一派掌門之尊,但排在拜帖上的名字,我‘臥龍先生’卻還在道兄的‘一心道人’之上。眾悟大師肯讓,道兄便應該無話可說。老漢若非不甘寂寞,也不會老遠的從仇池跑到這裏來了。
剛才貴派已連取二陣,露臉也算露足。道見有興致,老漢不反對,但可得押後一二人”
語畢又是一陣哈哈大笑,同時轉向眾智僧道:“來來來,老漢陪你。”
賓席中有人皺眉,也有人失聲笑了出來。坐在下麵第一排的那名鏢師模樣的紫臉漢子,兩眼不住眨動,好像對灰衣老人這一舉動,顯得相當茫然。一心道人稍微猶豫了一下,終於默默退回禮席。
眾智和尚在眾悟大師挺身而出時,身軀微微震了一下,這時業已回複自然。容得灰衣老人道畢,立即合掌答道:“施主賜教,也是一樣。”語畢蓄勢以待。
灰衣老人忽然笑聲一收,擺手道:“第一下,先讓老漢說句話。”身子一偏,轉向雲殿大聲笑道:“壇主,老漢有個不情之請,擬請壇主身後另外那位紅衣大和尚一齊下來湊個熱鬧,怎麼樣?”
此言一出,滿殿愕然。藍衣人也是一呆,一時竟沒回得出話來。
要知道少林一派,領袖中原武林垂數百年,並非偶然。眾悟大師雖說身居掌門之位,但一位掌門人的條件,並不隻限於武功一項。換句話說,眾悟大師的德行修養也許是少林當代之秀,而武功方麵卻不一定遠超眾字同輩各僧。就算眾悟大師的武功也在當前這名眾智和尚之上,但可想而見的,其間之差也極細微。若合兩名“眾”字輩少林高僧之力,放眼當今武林,就是換了“三老”之一,勝負之數恐怕也很難說哩!可是,話雖如此說,怪事畢竟發生了!
這時,別的人也還罷了,賓席頂層那位少年書生第一個沉不住氣,修眉一蹙,慌忙向身側青年文士促聲問道:“他,他老人家這是什麼意思?”
青年文士也失去前些的那股鎮定,皺眉輕歎道:“那就不知道了。別說兩僧不知他老人家是誰,就算知道了,在這種場合之下,眾目睽睽,立場各異,縱想手底留情,也不可能呢!”
同一時刻,那喬裝成紫臉鏢師的武維之,更是目定口呆,驚惶莫名。他忖道:“這怎可以?就算師父有自信可以敵住兩僧,也勢必要傾盡全力不可。本門大羅周天神功雖可借他派招式運用,但終究不及以大羅三六式施展時容易發揮威力。使用大羅三六式,身份立即泄露,不使用時即難保住不敗。而且本門神功勢剛勁猛,多少與別派罡氣有別。到時候一個情不由己,那該怎麼辦?”
此時,藍衣人已回過神來,冷冷笑了一笑道:“怎麼說?我怕我是聽錯了吧?”
灰衣老人哈哈大笑道:“沒有關係,沒有關係,老漢可以再說一遍。”
藍衣人臉一仰,冷冷笑道:“此例一開,也不妥當吧?”
灰衣老人忙搖手笑道:“不,不!隻此一回,他人不得援引!”未容藍衣人開口,接著又笑道:“老漢閑了很多年,為過手癮,成敗在所不計。假如壇主有意,附帶地來上個小小賭注,亦無不可。”
藍衣人一聲哦,注目道:“你賭你準贏?”
灰衣老人忙搖頭道:“不敢,不敢!”
藍衣人不禁詫異道:“不然賭什麼?”
灰衣老人笑道:“老漢這種賭法,別開生麵,任何人跟老漢賭都不吃虧。那就是說,注子由老漢單方麵獨下,贏了拿著跑,輸了卻不必賠!”
藍衣人又哦了一下,注目說道:“真有這等好事?”
灰衣老人臉色一整,正容說道:“壇主應和老漢一樣明白,今日之會,到目前為止,可說才隻是一個開始。如就此刻殿中現勢而言,老漢等這方麵,一共來了三十二人,去了一位太極道長,尚剩三十有一。而貴壇方麵現身的人數雖較敝方為少,但占地主之利,調應靈活,虛實莫測;長短相抵,也還相當。現在老漢的賭注是:萬一老漢勝了,勝了就算了,什麼要求也沒有。老漢敗了呢?三十一中再去一個零數,我‘臥龍先生’從此袖手,靜坐一旁,作壁上觀。如貴壇看不順眼,隨時可以下手。老漢我,隻挨不還!”此言一出,殿中又是一陣嘩然。
灰衣老人目光一注,凝眸催促道:“壇主意下如何?”
藍衣人未及有所表示,髒叟古笑塵突自座中一躍而起,大喊道:“不行,不行!不管這是誰的主意,這種打法我化子不答應。如嫌單打打不過癮,化子參加一個也就是了!”一邊喊著,一邊大踏步往殿中走了過來。
藍衣人側目冷冷一笑,仰臉微哂道:“我說如何?臥龍先生,本座跟閣下一樣明白,這種想法根本行不通!閣下威風擺也擺出了,這下該見好就收了吧?”
灰衣老人身軀一轉,衝著髒叟大喝道:“誰要你多管閑事?回去,回去!”
髒叟見灰衣老人臉色從未這樣嚴厲過,不由得微微一怔,停步期期地道:“你對付首鷹,咱來對付二鷹,咱們各打各的有何不可?”
灰衣老人臉一沉,瞪眼說道:“要就兩個一交齊給你!”
髒叟又是一怔,連忙搖頭道:“多謝成全,化子骨頭幾兩重,化子自己清楚。”
灰衣老人眼一翻,接口喝道:“那就坐回去看老夫的!”
髒叟雙眼一轉翻滾,忽然似有所悟的哦了一聲,陪下笑臉道:“剛才咱化子不過逗你老鬼玩玩的,何必認真充好漢呢?”
灰衣老人冷冷一笑道:“老夫高興!”緊接著臉一沉,冷冷接道:“用不著古幫主自作多情。你是‘金判’的朋友,我‘臥龍先生’可不夠資格勞你古幫主關心!”
髒叟臉色一變,忽又笑道:“禍由我起,隨你怎麼罵,我都受得了。”雙目灼灼數轉,忽然眼皮一合,歎道:“好,好!你玩你的吧!為補報萬一,化子答應一定為你來收屍,同時選塊好地方為你安葬也就是了!”手中破竹杆一揮,立即大步還座而去。
藍衣人目送髒叟回到禮席,轉臉淡淡地回道:“到底怎麼決定呢?臥龍先生。”
灰衣老人臉色已經還原,拱手笑道:“俗語說得好:天作孽,猶可遲;自作孽,不可活!老漢話已說出口。當然一本初衷辦理!”
藍衣人嘿嘿一笑,驀地仰臉向身後喝道:“二鷹聽到沒有?下去陪陪臥龍先生!”長臉眾慧僧毫無表情地合掌躬身一諾,自雲殿上飛躍而下。
這段期間內,最可疑的一點便是,劄席上人人顯得局促不安;而眾悟大師卻獨能垂眉端坐,一無表示。髒叟古笑塵歸座後,數次偏臉向眾悟大師探視,每每欲言又止。眾悟大師渾似不覺,垂眉端坐如故。髒叟空自煩躁了一會,終於搖搖頭,低聲歎道:“大概這便是佛經上的什麼‘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了?”
眾悟大師目注鼻端,輕輕念道:“有情有煩惱,無情便是有情。”
髒叟似懂非懂,哼了一聲,想說什麼,卻又忍住。因為這時殿中情勢已呈山雨欲來風滿樓階段,自眾智、眾慧兩位紅衣僧並肩立在一處之後,殿中氣氛,立即空前緊張起來。
灰衣老人容眾慧僧站定,臉色一整,抱拳道:“兩位大和尚多多指教了!”
眾智僧合掌躬身道:“臥龍先生請。”
灰衣老人口喊一聲:“有僭了。”左掌豎劈,右掌橫掃。一招兩式,同時使出兩大名派的兩記絕學摩天派的“單掌開碑”。北邙派的“鐵掌驚魂”,進步欺身,分向兩僧同時攻到!招沉式穩,神凝氣注。這一出手,果然氣度不凡。
賓席中轟然喊了一聲好。禮席第二排,摩天派的“震天手”趙起威、北邙派的“雙掌鎮河洛”鄭平兩位掌門人,不由得愕然相顧了一眼。
趙起威遲疑地低聲道:“就憑這招‘單掌開碑’,敝派就應另換一位掌門人了。”
鄭平注目場中,點點頭道:“老夫也有這種感覺。”
髒叟回頭望了二人一眼,低聲歎道:“化子對眾慧,可望和局;而臥龍老兒卻可穩取眾智。四場中三勝一和,就這樣白白錯過了,真是可惜!”
這時殿中,眾智、眾慧兩僧已分別向左右閃開。一聲佛號,去而複回。紅影門處,眾智僧雙掌一合一分。兩僧似有默契,眾慧僧竟也出招相同。兩僧四掌,同時以一招“開門見山”自兩邊推出一股強飆,將灰衣老人整個罩在一團勁氣之中。
灰衣老人哈哈一笑,身形如箭,筆直竄起三丈來高。一旁身穿藍色長袍、目如精電、手托長煙杆的昆侖掌門人“天馬行空”申公鵬長眉一軒,脫口低喊道:“咦?這是敞派的‘蛟龍升空’!”
兩僧兩股掌風相遇,蓬地一聲大震。灰衣老人空中一個自轉,雙腿一並,斜向眾智僧頭上蹬去;左臂上揚,右手並食中二指俯衝而下,疾點眾慧僧“天靈”!
髒叟與白眉叟同時低呼道:“敝幫的‘國舅上朝’。”“天山的‘畫龍點睛’!”
髒叟喃喃自語道:“雖然同是一套‘八仙步法’,但用在半空中攻人,我化子可連想也沒有這樣想過呢!”
兩僧同時一怔,跟著不約而同喧出一聲佛號,各個就地縱身一旋,避開來勢;右掌向地麵虛虛一揮,左臂猛揮,雙雙以“拒虎抗龍”之式向灰衣老人夾攻而上。灰衣老人半空中腰背一拱,手足並收,隨一拱之勢滾滾而下。單足點地一個大盤旋,雙臂掄平,竟向兩僧硬生生地猛掃而出。
一心道人喃喃說道:“‘周天旋度’”原來“周天旋度”是武當派“大羅神掌”中三絕招之一。此招之使用,純為身陷絕境,拚著與敵兩敗俱傷之最後手段。
兩僧乃少林眾字輩高僧,焉有不識之理!一聲輕噫,迅即收勢後退。藍衣人目中精光一閃,忽然重重地幹咳了一聲。兩僧對望一眼,臉色一寒,立又掄掌攻上。
藍衣人這一咳,殿中戰情立即為之大變。兩僧似已下定決心,袈裟飄飄,掌劈拳打,風聲虎虎!一套向以剛猛見稱的少林鎮山絕學“降龍伏虎九九八十一式”這一展開,灰衣老人立居下風。先還能奮力迎拆,但兩僧內力渾厚,越打越勇。時間一久,灰衣老人便顯得有點力不從心,左支右細了。藍衣人微微頷首,雙目中笑意隱現。
髒叟古笑塵氣息漸粗,不住自語道:“‘包輸不贏’,‘包輸不贏’!唉唉!我原以為他在說笑,想不到竟是真的。不,不!出氣不是這樣出法,寧可事後我跟他自拚一場,我也不能坐視”上身愈傾愈前,大有隨時躍出之勢。
就在這時候,眾悟大師忽然低低念了一聲阿彌陀佛,微微搖頭說道:“古施主,由他去吧!貧僧漸漸有點明白了。”
髒叟猛然回頭瞪眼道:“等你完全明白了,他也差不多了!”
眾悟大師輕輕一歎道:“那麼施主就自己做主吧!”髒叟雖感不快,但他終究是尊敬這位高僧的,當下雖然哼哼不已,卻還是忍耐下來。
滿殿寂然,虎虎掌風有如嚴冬朔風怒嘯。寒意吹遍寬廣百丈的鳳儀殿,也吹冷了東西禮賓兩席中近千人的意念。
賓席中最下層的武維之眼眶濕潤,悲忖道:“兩僧是不得已,我不了解的是師父”
最高的第九層石階中間,那位青年文士也在喃喃低聲自語道:“你總說‘為了某種理由,我是不得已。絳仙,請你忍耐,請你相信我’。唉唉!我相信你,也能忍耐,但到何時為止呢?你帶給人們的惡劣印象已經夠多的了,再像這樣繼續下去,別人會像我一樣諒解你嗎?”
青年文士幽歎未已。殿中兩僧忽然連環遊走,將灰衣老人團團圈定,雙雙蓄掌待發。很顯然的,如容兩僧同時攻出這最後一招,灰衣老人勢將不死也要重傷!就在這一發千鈞的刹那,驀地一聲巨吼!灰衣老人兩臂上下一錯,周身勁風激蕩,竟然夾著一團勁氣穿破重圍。
眾悟大師長眉一軒,雙目微微一亮。
眾慧僧被震退半步,愕然張目道:“‘天慈地悲’?”眾智僧雙目精光微微一閃,立即沉聲喝道:“是的,師弟!我們師兄弟亡羊補牢,也用這一招讓諸位施主們看看少林絕學的威力吧!”
語音甫歇,兩僧同一動作,雙臂上下一錯,左掌擎天,右掌照地。紅衣飄揚,身形起處,雙掌齊翻,上下交激。二道無形氣柱,成十字交斜,猛往灰衣駝背老人如長虹般疾射而至。眾悟大師上身一震,幾乎傾倒。
但見灰衣老人臉色一變,雙掌虛拒,霍地暴退。饒是如此,仍然慢了一步。這招創自六祖淨通的少林絕學端的不同凡響,氣勁所至,灰衣老人雙肩晃得一晃,臉色一青,應勢踣地。
總算灰衣老人功力深厚,人雖失手倒地,雙掌一按地麵,竟又翻身掙紮著坐了起來,卻已無法起身。眼光在兩僧臉上匆匆一掃,立即無力地將眼皮垂下。端坐調息,渾然忘我。臉色蒼白異常,唇角卻浮泛出一抹淺淺的笑意。
兩僧遲疑了一下,眾智忽然合掌躬身道:“臥龍先生承讓了!”臉一偏,向眾慧僧沉聲說道:“師弟隨我歸座!”
藍衣人向右護殿黑幔一溜,突然厲聲喝道:“眾智!眾慧”誰知他快,兩僧更快!
喝聲甫出,兩僧身形已起。慧字出口,兩僧業已飛上雲殿。藍衣人目光一寒,向兩僧沉聲說道:“誰吩咐你們歇手的?”
兩僧惶然俯首,正待答辯時,右護殿墨慢後麵,突然傳出一個冷冷的聲音道:“不,壇主!兩位鷹主既已升殿,事過境遷,由他去吧!”
藍衣人忙自坐中站起,先揮退兩僧,然後轉向黑幔,躬身道:“敬領太上護法金諭!”
黑幔背後嗯了一聲,接著冷冷向道:“什麼時辰了?”
藍衣人朝殿外望了一眼,躬身道:“午末未初光景。”
黑幔後冷冷地哼了一聲道:“還不來,真是奇怪!”
藍衣人無話可回,隻恭敬應道:“是的,很是令人不解。”
黑幔後麵接著冷冷說道:“其實他們來不來也無甚緊要,那邊來人中隻前排五人小有可觀。如今太極道人已去,這名什麼‘臥龍先生’傷亦不輕;且他有言在先,一旦落敗,自願退出圈外。餘下也就隻剩下少林一個和尚、天山一個白眉老兒以及丐幫一個老叫化了。這三人本應由你派人一一應付,但老夫看了前兩場,實在不耐。現在你吩咐下麵那個什麼‘臥龍先生’避去一邊,老朽出來做一次打發了他們吧!”
語冷如冰,傲氣淩人!字音低沉而有力,傳入耳鼓,令人心神俱震。眾人聽了,不禁全都為之一呆“太上護法”?太上護法是誰?
眾人正在驚駭不置之際,藍衣人已向殿下喝道:“那位‘臥龍先’聽到沒有?” 吉林小說網www.jlgcyy.com為您提供風雲榜無彈窗廣告免費全文閱讀,也可以txt全集下載到本地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