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人江統曾指出:“秦漢以來,風俗轉薄,公侯之尊,莫不殖園圃之田,而收市田之利,漸冉相放,莫以為恥,乘以古道,誠可愧也。(《晉書-江統傳》)西漢時已有不少貴族、官僚經商牟利,如吳王劉濞所鑄的錢流通天下,並派人到各地經商,其鑄錢、聚財是為謀反的軍資之用。漢武帝實行鹽鐵官營,官商大都兼私營以圖利,古代社會四民分工遭到破壞,從此四民兼業,出現官僚、地主、商人三位一體剝奪人民。到漢元帝時,大官僚兼營商業的已很多,所以貢禹上書建議“近臣自諸曹、侍中以上家,亡得私販賣。”(《漢書-貢禹傳》)東漢時,官僚兼商的更多了,正如仲長統所指出的,因官僚以權經商獲厚利,派“船車賈販,周於四方。廢居積貯,滿於都城。”(《後漢書-仲長統傳》)官僚獲暴利過著奢侈生活而日益腐敗,被剝奪的人民則更加窮困了。魏晉南北朝時不少官僚不謀政而處心積思以謀財。惠帝繼武帝即帝位,晉室亂作,時任司徒的王戎,不問政事,“與時浮沈”,以求苟安。但他“性好興利,廣收八方園田水〖HTXL〗確〖HT〗,周偏天下。積實積錢,不知紀極,每自執牙籌,晝夜算計,恒若不足。”但這人性吝嗇,視錢如命,舍不得花,他借錢數萬給女婿裴危頁,久不見還,其女每次回家探望,怒目相視;後還了債,才笑臉相迎。其侄結婚,借衣一件,婚後立即派人去追索取回。家有良種李,出賣恐人得其種,便先將核取出才出售。因其人吝鄙如此,被世人所譏笑(《晉書-王戎傳》)。南朝宋王朝時,貴族、官僚多放高利貸,如“子尚諸皇子皆置邸舍,逐什一之利,為患天下。”(《宋書-沈懷文傳》)任三公的沈慶之也“廣開田園之業,每指地示人曰:錢盡在此中!”他經營田園,“產業累萬金,奴僮千計。”(《宋書-沈慶之》)不隻沈慶之如此,“在朝顯要,多事產業”以營謀私利。隋時大臣也不少兼商謀利,如楊素位極人臣,他“負財貨,營求產業,東、西二京,居宅侈麗,朝毀夕夏,營繕無已,爰及諸方都會處,邸店、水石豈並列田宅以千百數,時議以此鄙之。”(《隋書-楊素傳》)此人正因唯利是圖,因受楊廣金寶便為之謀害太子楊勇,使暴虐淫奢的楊廣得立為帝,加速了隋的滅亡。宋代凡商賈所有的一切經營,官吏無不為之。據《續資治通鑒長篇》卷十八記載:“五代藩鎮多遣親吏往諸道回圖販易,所過皆免其算,既多財則務為奢僭,養馬至千餘匹,童仆亦千餘。國初,大功臣數十人猶襲舊風,太祖患之,未能止絕。”大意是,五代時藩鎮都派親吏經商,到處都免稅,財多則奢侈,以至有超越本分。宋初,大功臣有數十人之多仿效經此風,宋太祖趙匡胤雖為此憂慮,但也不能禁止。因此,官僚經商泛濫,連守衛邊疆的將領也私與敵人貿易以取利。而負責茶、鹽、酒醋的官吏,也都乘機私營貿易以圖利。官僚恃特權兼商,造成道德敗壞引起了政治的廢馳,也破壞了正常商業的發展,為害甚大。蘇軾說:“今官吏緣法為奸……因販茶還腳,販解鹽入蜀……多折搏雜物貨,為害不一。”(《欒城集》三十六)王安石也說:“今官大者往往交賂遺、營鬻乞丐,無所不為。”並指出:“夫士已嚐毀廉恥以負累於世矣,則其偷惰取容之意起,而矜奮自強之心忽,則職業安得不馳;治道何從而興乎?又況委法受賂,侵牟百姓者往往而是也。”(《上仁宗皇帝言事書》)元時,蒙古貴族官僚經商放高貸更公開而普通,《通製條格》卷十八記載:“所在商賈,多為有勢之家,占據行市,豪奪民利,以致商品不敢往來,物價因而氵勇貴。”《黑韃事略》也說:“其賈販則自韃主以至偽諸王、偽太子、偽公主等,皆付回回以銀,或貸之民而衍其息。一錠之本,展轉十年後,其息一千二十四錠(一錠五十兩)。”十年之間,利息千倍,真高得驚人!而凡借款者因利高不易償還,往往傾家破產,以妻子為質。而元朝壟斷外貿,又多專賣,故官商多趁機私營而成巨富,如負責海運南糧工作的要官朱清、張宣也是壟斷糧食市場的大米商,因操縱抬高米價而成暴發戶,是當時江南首富。明清時商品經濟更發展,官僚兼商取利更多。明中後期,由於皇帝也公開開皇店,官僚兼商取利也就不用掩掩藏藏了。清時大官僚兼商更明目張膽,曆史上最大的貪汙犯和王申被嘉慶皇帝抄家時,貪贓共計有八億至十億兩(銀),其中除納賄外,不少是從放高利貸等超經濟剝取得的。他經營範圍之廣而大十分驚人,僅銀號就有四十二座,當鋪也有十五座。
為什麼官僚敢於違法經商
有些王朝的統治者雖知官僚兼商易使之腐敗,也曾下令禁止,但由於種種原因,或因是宗親,或因是心腹將領而包庇縱容,甚至認為貪財者無政治野心而放心,反而加以讚許。據《南史-臨川靖惠王肖宏傳》記載:肖宏是梁武帝肖衍的六弟,美須眉,一表人材,但為人淫奢貪殘,此人雖無所能,卻善於經營聚財,財產極其富饒,僅在京師及會稽等地就設有邸店數十座,放高利貸,借貸者要用田宅作抵押,到期不還,便將低押田宅為為己有。他生活奢淫,“後庭數百千人,皆極天下之選。”“好食鱔魚頭,常日進三百,其它珍膳盈溢,後房食之不盡,棄諸道路。”肖宏有庫室百間,在內堂之後,關鎖甚嚴。有人疑是存放鎧甲武器,便密向梁武帝告發,武帝與肖宏雖兄弟情深,聽了很不高興,便想到肖宏家去探視。有一天,梁武帝隻帶其心腹校尉丘佗卿到肖宏家去飲酒,半醉後對肖宏說:“我今欲履行汝後房。”宏恐武帝看到他所藏的金銀寶貨,驚慌得很,武帝見其色變更相信他藏有鎧甲武器,便叫打開庫室。
在肖宏的百間庫室中,有三十餘間都貯錢,有的百萬一庫,有的千萬一庫,武帝與佗卿屈指計算,共貯錢三億餘萬;其它六十間庫室,都堆滿了布、絹、絲、綿、漆、蜜、綻、蠟、朱砂、黃屑等雜貨,多得難以計算。武帝全部查視後,知不是鎧甲武器就放心了,不僅不怪他,反而高興地對肖宏說:“阿六,汝生活大可!”於是,兄弟二人回席歡飲到深夜,武帝舉燭回宮。從此,兄弟之間情更篤更親信了。肖宏雖富饒,但為人吝嗇,梁武帝二子豫章王肖綜看不起他,因晉時有“錢神論”,便寫《錢愚論》以諷刺之,文情甚切。梁武帝看了,下旨批評肖綜說:“天下文章何限,那忽作此?”令將此文燒毀,而文傳出已遠再收不回,肖宏的貪吝也就公諸於世。武帝也就無法再包庇了。宋代也因朝廷禁止官吏經商不力,官吏兼商之風也盛。本來宋朝政府有明文規定官吏不得經商。宋太宗趙匡義於太平興國二年(公元978年)有詔書禁止官吏不得“齎經貨,邀厚利。”(《續資治通鑒長篇》卷十八)但禁者自禁,權貴照樣經商。柴宗慶娶宋太宗女魯國長公主為妻,按照規定諸公主宅必須到供應宮廷物品的雜買務去買物,而柴宗慶卻派家僮到外州買物,所過皆免稅,並將之賣給雜買務以圖利。後又從陝西買木材運到京師,並要求免稅。宋真宗說:“向諭汝毋私販以奪民利,今複爾耶!”柴宗慶也不聽,又派人到外地買馬也不納稅,有人彈劾宗慶走私漏稅,真宗也不過問(《宋史-柴宗慶傳》)。正因有禁止官僚經商之法而不執行,法令等於一紙空文,官僚也敢於違法經商,因而造成宋時官僚兼商成風。
為什麼有些人為官後千方百計賺錢
在魏晉南北朝和隋唐時官僚兼商較泛濫,各種各樣的官員為賺錢已達到無孔不入的地步。一些任一方之長,又處於富裕地區的,要賺錢撈得更多。東晉時曾先後任廣州、豫州刺吏的刁逵,為官不是謀政而謀財,他“不拘名行,以貨殖為務”,家“有田萬頃,奴婢數千人。”奴仆也恃勢欺壓百姓,被稱為京口的蠹蟲。後被劉裕所殺,裕令百姓取其財產,一天都拿不了(《晉書-刁逵傳》)。有的官僚一有機會就趁機大撈一把。隋煬帝進攻高麗,經常下令向各地征發軍用物品,官吏得令後,先向民眾賤買進所要的物品貯存,然後才宣布命令,隨即將之出售,一轉手之間,官吏獲利數倍。有的官吏將兼商獲利與行賄升官密切結合,因而官越做越大,官大權大撈錢越多,兩者成為正比例。最典型的是唐時陳少遊其人。此人正是“厚斂財貨,交結權貴,以是頻獲遷擢”。他當官十餘年間,都是用此法,從一個南平小縣令不斷升為節度副使以至刺史,三次掌管的藩鎮都是肥饒之地。他在任上經商無虛目,斂聚錢財達三億之多。他拿出部分來賄賂權貴,他先是每年送金帛約十萬貫賄賂宰相元載,又多向宦官駱奉先、劉清譚、吳承倩等行賄,使他向皇帝讚譽其“美政”,以取得信任。及見元載被疑忌立即疏遠之,並將察知元載子伯和罪過密告代宗,代宗以為他忠,待之益厚(《舊唐書-陳少遊傳》)。此人奸險如此!
有些將官在征戰之間也忙於經商圖利。南朝宋國時任輔國將軍、交州刺史的吳喜就是這樣的人。他奉命統諸軍出征,雖已得勝,本應還朝,但因他的商務未完便托故不回,“遣部下將吏,兼因土地富人,往襄陽或蜀、漢,屬訁乇郡縣,侵官害民,興生求利,千端萬緒。”當他西還時,大船小船,錢米布絹,無船不滿。自喜以下,以至小將,個個都發了橫財(《宋書-吳喜傳》)。有些官僚即使告老回鄉因免稅而趁機購貨物出售圖利,如劉宋山陽縣孔覬的兩個弟弟在建康作官,回鄉時“輜重十餘船,皆是綿絹紙席之屬”。東晉謝安的同鄉作中宿縣令歸來,也隨身帶回“蒲扇五萬”。謝安帶頭買了一把,人們因他的麵子競相購買,扇價驟增數倍,他的同鄉發了財。即使一些有名的文人雅士,也熱衷於賺錢。如謝靈運,他是南朝宋詩人,晉時襲封康樂公,故稱謝康樂。入宋任永嘉太守、侍中等職。他家有“北山二園,南山之苑,百果備列。”將之當作財源,不等果子成熟,因市價好便摘到市場出售。本來古之文人雅士,視錢為“銅臭”,做生意之事不屑一顧,而家本富有的謝康樂不靠賣果以生活,但他對錢也頗感興趣,這也許是南朝時“唯利是圖”之風影響所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