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兩三個月,代英來請假一天,這可是破天荒的事,於是斷定其結婚屬實。
不料次日一早,代英又來了,還是那種喜怒不形於色的冷靜而和善的神氣,唯一的變化是新剃了頭。有人問他結婚的事,他慢條斯理地兩手一攤:“不是昨天已經結過了麼?”
這下,連當政治教官的沈雁冰——曾寫過許多優秀愛情小說的茅盾先生也怔住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十年前惲代英失去愛妻(難產而死)之後,精神受到很大刺激。有一段時間,每逢星期天,他就帶著日記本,到妻子墳頭,一邊看日記,一邊憑吊妻子。互助社的青年朋友擔心代英過於悲痛而傷了身體,就經常在星期天安排郊遊,強迫他一起去旅行,去洪山、卓刀泉以及漢陽的琴台、歸元寺,借以消除他內心的積鬱。1920年初,他和林育南等人成立了利群書社,不久又開辦了利群毛巾廠。廠房小,有時就把活搬到嶽父家做,亡妻的幾個姐妹也一起幹活。空閑了,代英還給她們補習文化,幾個孩子都親熱地叫他“二哥”。十三四歲的四妹沈葆英深深敬愛這位二姐夫。
五四運動在武漢開展得十分紅火。一個晚上,沈家人都吃完飯了,還不見惲代英和沈光耀回來。一打聽,聽說遊行示威的學生都圍在督軍府門口,如果督軍不答應條件,就在街上靜坐不走。幾個女孩子想到兩個哥哥還沒有吃晚飯,心裏很焦急。一商量,湊了幾個錢,由三姐陪著葆英在街口買了一籠包子。葆英穿過長街,朝南走去,看見街道兩邊都是學生,有坐著的,有站著的,也有躺著的。還有人從家裏帶來了草席或毛毯,鋪在街道兩邊,留著中間作為通道。葆英一手挎著竹籃,一手抱著件棉袍,邊走邊問,要找“二哥”。有人問:“哪個二哥?”葆英說:“惲代英。”那人向督軍府大門附近一指:“在那兒。”葆英從密集的人群中擠過去,離代英很遠就不住地喊:
“二哥!二哥!”代英看見了笑著跑過來,連聲說:“四妹!好妹妹,你給我們送東西來了。”說著,他接過竹籃,揭開冒著熱氣的包袱皮,招呼光耀和旁邊的人:“來!
來!大家吃!吃飽了才能堅持。王占元(督軍)吃飽了躺著打嗝,咱們餓著肚子也不行。”他接過棉袍,往地上一鋪,說:“哪個累了,在這兒休息吧!”
在代英的幫助下,1921年夏天,沈葆英考進了湖北女子師範。在學潮中,她和同學範明潔結成了好朋友。一天,範明潔發現沈葆英枕頭底下有本剛出版的《中國青年》,問:“這是誰給你寄的?”
葆英說是惲代英。
範明潔大為驚奇:“惲代英是我們的領導人,你怎麼認識的?”
葆英隻說她二哥是惲代英的學生,惲時常上她家,教他們英文和曆史,自己也成了他的學生了。
範明潔問:“你最喜歡哪篇文章?”
葆英抿嘴一笑:“都喜歡。但比較起來,更喜歡代英寫的《怎樣才是好人?》”
範明潔盯著問:“你覺得怎樣才是好人呢?”
葆英回答:“就是代英說的那三條:好人就是要有操守,有作為,為社會謀福利。就是說能給大家辦事。”
範明潔拍著手叫好。
不久,葆英入了青年團,1925年,又由共青團員轉為共產黨員。當她在工作和思想上碰到疑難的時候,總是寫信請教代英,代英則不斷鼓勵她,幫助她。
也許愛情之神已悄悄來到他們身邊。兩人內心有一種共同的渴求,一種共同的惶惑,一種共同的忐忑不安。代英從上海調到廣州擔任黃埔軍校政治主任教官,曾寫信給葆英,問她願不願意來廣州,幫他工作。葆英仔細想過,回信說:“到廣州去,我是很向往的,但現在離畢業隻有一年了,還是畢了業再去吧!”代英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