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娜!”宋慶齡喊著向她邁出一步,“我一直把你當作我無話不講的朋友,可這麼重要的事你竟不告訴我!”
雷娜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低下頭:“我敬重夫人,怕這謠言使你傷心……”
“敬重算什麼!你知道像我這樣的人,再婚意味著什麼?”宋慶齡全身的熱血都湧到臉上。她那令人痛心的目光,顯示著她的自尊心、榮譽感和正義感全都給傷害了。
“我不能容忍你這樣的朋友!”
雷娜渾身顫抖。這種指責比宋慶齡剛才說過的話,更叫她感到痛苦。
宋慶齡病倒了。而患了肺炎或者熱帶病的雷娜已接近臨終。在最後的幾天裏,宋慶齡還是支撐著病體,像往日那樣拉著雷娜的手,輕輕吻她的紅頭發,呢喃道:
“我最親愛的朋友,原諒我的衝動……”宋慶齡是個重感情的人,在武漢極度動亂中,她還有心思給雷娜設計服裝。現在,雷娜正是穿著那件旗袍含淚告別了人世。
葬禮在一個嚴寒的俄國冬日舉行。中國方麵的經濟來源已經斷絕了。宋慶齡是一個好強的人,她不願意接受陌生人的資助。她連件冬大衣都沒有,隻裹著一件單薄的黑色鬥篷,穿過一條條陰暗結冰的街巷。蘇聯外交部提供給她的那輛汽車尾隨在送葬隊伍的後麵。人們勸她上車,但她拒絕了。她徒步穿過整個城區。她自己也大病初愈,極其蒼白的臉低垂在合抱的雙臂上。她在黃昏中顫抖著,跟隨她無知無覺的朋友的靈柩前行……
鄧演達遊說汪精衛
那時的武漢,已經處於國內外反革命勢力的包圍封鎖之中。唐生智帶兵回到武漢以後,接著就鎮壓兩湖工農運動。
這期間,鄧演達曾多次與共產黨人林伯渠等接觸,並上街遊行,領著群眾高喊:
“打倒叛黨叛國屠殺民眾的蔣介石!”“鏟除一切黨賊,懲辦各地慘殺事變的凶手!”
“以革命手段,向白色恐怖複仇!”
6月下旬,鄧演達曾兩次登門向武漢國民政府主席、策劃“分共”的主角汪精衛進言。最後一次,是深夜造訪。
他剛一邁進門檻,便像傻子一樣停住不動了,因為映入他眼簾的,是穿著睡衣的陳璧君,正緊緊貼著丈夫汪精衛的雙肩和胸部。
“你好,擇生。”汪精衛大聲向他問好,露出兩排密實實的牙齒,“你要喝點蘇俄帶回的格瓦斯嗎?喝吧!那桌上有……”
空空的桌上確實有一個瓶子,裏麵剩下四分之一的格瓦斯,旁邊是一個打掉了把的瓷缸。總的來說,在這一個大單間裏,所有的東西都顯得有點歪斜,有點亂七八糟的樣子。
“坐吧,北伐軍總政治部主任同誌!”他聽到了陳璧君愉快的聲音。她濃眉如畫,緊繃繃的臉蛋兒上泛著紅暈,女性的體態婀娜多姿。她顯得血氣方剛,嬌嫩健美。
鄧演達坐在對麵的沙發,直接說明來意:“兆銘,國民革命已經到了分崩離析的境地,但我始終以為,隻要你豎起脊梁,肩起重任,仍可挽回危局!”
汪精衛和陳璧君坐開一點距離,油黑的濃發朝後一攏,薄薄的嘴唇緊閉著,說話聲音低沉:
“國民政府已如大廈傾,哪是兄弟可以支撐得住?共產黨人也都作鳥獸散,隻有依靠馮玉祥、唐生智他們了!”
“軍閥靠不住,依靠他們隻有死路一條!”鄧演達的聲音加重了,聲音大起來,有些急不可耐了,“隻有依靠民眾才是生路!”
“民眾?”陳璧君插話說,語調輕鬆、鎮靜、無憂無慮,“沒有見過哪種成功是由民眾完成的。”
“擇生,你不要生我的氣,革命是個複雜的玩意兒。真的,如果你想在武漢待下去,你到我這兒來吧,我們詳細談一談,可以再聯合唐生智、張發奎……”
鄧演達臉色慘白,心口疼痛,胸膛裏似乎有什麼東西咣當地響了一聲。他默默地站在那裏有好幾分鍾,望著窗外的熒熒燈火,說道:
“國民革命到今天算是流產了,孫總理的革命任務又一次失敗了。然而,人民終歸要起來,解除自己的壓迫、束縛。我們今天不切實履行革命的任務,明天自然會有人去努力求實現。時代的任務是不能移越的,時機的把握稍縱即逝,我們各奔前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