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先雲一走一跌地靠近一個士兵,猛地跪下去,抱起了他的戰友的身體:“我的好弟兄!”
有七八個士兵過來攙扶他,他推開他們:“來兩個足夠了,其餘上前殺賊!”
通訊員翻下馬來傳達吳仲禧代理師長指示:“請蔣團長下火線!”
蔣先雲拄著一支步槍,在兩名士兵的護衛下,重新跨上戰馬,刷地抽出戰刀,瘦削的黑臉顯出一股殺氣:“你通告師長,我蔣先雲,不捉住敵人頭目,決不下火線!”
“前進!”蔣先雲叫道。
一顆炮彈在附近爆炸了,灼熱的硝煙撲在臉上。勇士倒了下去。炮彈片炸斷了他的腰皮帶,穿入腹腔,鮮血噴了出來。他的頭向後倒去。他想把腳從馬鐙裏抽出來,努力坐起來,卻立刻倒了下去。“衝啊殺啊!前進!前進!……”他咬著牙齒,艱難地一字一頓,他又鼓起最後一絲力量,拚命向上一掙,結果卻張開雙手倒了下去。
“弟兄們,為團長報仇!”
戰士們咆哮起來了。他們把蔣先雲從馬鞍上抬下來,一麵向敵人射擊,一麵抬著團長奔跑。午後4時,終於攻下臨潁。
周恩來不忍陳賡夫妻分離經周恩來和鄧穎超說合,王根英總算同意了婚事。但約法三章,不許陳賡那幫弟兄來胡鬧。開完會的第二天晚上,陳賡和王根英的被子搬到一起,往門楣上貼個喜字,就算是洞房。
祝賀的人們走了,隻剩下陳賡和王根英兩個人了。
她看看屋裏,覺得那桌子、床鋪、用報紙擋上的窗戶——所有這一切,都一下子失去了司空見慣的色彩,變成了神秘的怪異圖形,宛如人們在夢中見到的仙景一般……
他緊緊地把她摟在懷裏。
“咯咯!咯咯!”那隻討厭的拴在桌子腿上的雞不合時宜地唱了起來。陳賡嫌它吵,睡前就用膠布把它的嘴封上了。可這會兒它又啄開了。陳賡想跳下床再去綁,被王根英製止。
“這下你放心了吧……”王根英說。
“別說你,也別說我,要說我們,永遠是‘我們’。”陳賡快活地補充。
“是啊,阿拉……阿拉再也不分開了!”根英臉上泛起幸福的紅暈。她深信,隻要是“阿拉”,一切困難都會冰消雪化;隻要是“阿拉”,夫妻倆的胸中就會始終燃燒著希望之火,溫暖的理想的朝陽就會照耀著前程……突然,誰篤篤敲響了窗戶欞,聲音急促,不像開玩笑。陳賡一骨碌爬起來,從枕頭下摸出手槍。
“誰?”
“我。”盧副官答道,“團長找你快去!”
陳賡拉開門,探出身子問:“什麼事?”
“夏鬥寅叛變了!”
“卵人!”陳賡狠狠罵了一句,回來穿上衣服,紮上腰帶衝進黑暗……風雲突變。武漢政府內部以投機政客汪精衛為首的國民黨假左派也動搖起來,他們的反動傾向日益增長。首先公開叛變的是夏鬥寅。5月21日,許克祥在長沙發動反革命政變後,統治江西的朱培德也脫離武漢政府而宣告獨立。
6月29日,三十五軍軍長何鍵發出反共訓令,命令他的部隊和共產黨分裂。7月15日,汪精衛集團舉行所謂“分共”會議,武漢的國民黨通過“分共決議案”,正式決定與共產黨分道揚鑣。
不幾天,汪精衛又密令何鍵肆意屠殺革命者,“寧可枉殺千人,不可使一個漏網”。霎時間,革命的武漢成了反革命的根據地,嚴重的白色恐怖籠罩著武漢三鎮。
這個時候,何鍵看中了陳賡特務營的幾挺新式機槍,便派部隊包圍了陳賡的住處,逼他隻身離開特務營。
周恩來秘密來到陳賡住處,心情沉重。陳賡在宰雞。快要斷氣時,它還使勁甩動翅膀。“這個討債鬼,臨死還拉我一手屎!”陳賡笑著,一麵抖著褲子上的雞毛,一麵跑到水桶邊去洗手。王根英用酒瓶把麵團擀成薄片,再用酒盅在麵皮上壓出小圓片。周恩來注意地看著她的每一個動作,試著想幫忙,但插不上手。
王根英已奉命要回上海從事黨的地下工作。
她把包好的餛飩放到鍋裏,五分鍾後,她靈巧地把餛飩從沸騰的鍋裏撈了出來。
“你先吃。”王根英眼神中閃耀出明快的目光,把碗端到周恩來麵前。
周恩來望著碗裏的熱氣,拿筷子敲敲枕邊,對陳賡說:“你找了個多好的媳婦,心靈手巧,你可別忘了人家!”
“忘不了!”陳鷹擠擠眼逗開了,“我們約好,每晚相思一刻鍾!”
陳賡滔滔地講著笑話,借以掩飾內心的難舍難分。周恩來聽著,心裏泛起陣陣波瀾,低語道:“撮合你們的是我,拆散你們的又是我,看著你們親親熱熱的樣子,我真於心不忍。可有什麼辦法?我要帶他去打仗,出師討伐蔣介石。你放心,我今天帶走一個新郎官,下次回來還你一個大將軍!”
周恩來頓了頓,嗓音沙啞起來:“還要告訴你們一個壞消息,北伐的二十六師損失三分之二以上。仗是打勝了,可蔣先雲團長陣亡。真可惜,他是第三次受傷才死的。他第一次受傷,師長接到報告,要他退下來休養,他不肯。他是打最前線的正麵,他發誓要活捉奉係主力指揮官,全團官兵在他鼓勵之下,非常激動,他們在敵人的密集炮火之下,勇往直前。最後,在臨潁城外的飛機場戰鬥,如果張學良不登上飛機逃跑的話,真可能活捉張學良,可是張學良跑了。蔣先雲統率的一團官兵,大部分戰死,他就壯烈犧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