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隊長長長歎了一口氣，說道：“真是人有旦夕禍福呀，誰想好好的一件事，就成了現在這副樣子。”我說道：“是我工作失誤，給你造成被動了。”馬隊長不停地搖著頭，說道：“哪有你想得這麼簡單？豈止是被動，你老哥我頭上這頂帽子都戴不安生了。辛辛苦苦弄了一輩子，就弄了這麼個不入流的官帽子，還戴不穩當，真他媽晦氣呀。”我說道：“老哥你別嚇我，哪有你說得這麼嚴重？我不是已經抓緊采取補救措施了嗎？”馬隊長道：“覆水難收，覆水難收呀！這事要是擱在往常，也就****那麼大點的事，我隨手就給捂住了，可現在不同往常呀，這是關鍵時期呀，在這個節骨眼出了事，我哪敢心存僥幸？說實話，把我的帽子抹了都是小事，就是直接把我開除了，我都不覺得意外。”我驚叫道：“馬隊你別嚇我，哪有你說得這麼嚴重？不就塌了一麵牆嗎，又沒傷著人，還想咋地？”馬隊長搖搖頭，說道：“老弟，你不懂政治呀。等你見識了，就知道我是不是危言聳聽了？”我說道：“馬隊，我確實沒經驗，你給我掰扯掰扯，我現在後背嗖嗖直冒冷汗呢。”馬隊長苦笑道：“你才知道冒冷汗？我他媽都冒一天冷汗了。本來像今天這種事，它就不是個事，有的礦難死十個八個人不照樣能擺平。可這事要是一扯上政治，再加上媒體亂七八糟一攪合，事情就得上綱上線了。現在誰都不知道這件事會怎麼收場，但我知道是不可能善了的，擼幾頂帽子、處理幾個人那是最起碼的，當然，老哥這頂小帽子肯定是首當其衝的，我不當擋箭牌誰當？縣委今天晚上要開常委會，主要議題就是討論如何處置這件事，你想這事都上常委會了，能輕易了結嗎？我聽說縣上領導正在給幾家媒體單位做工作，如果能把媒體擺平了，或許還有的救，若是媒體不給麵子，那就隻有老天爺知道這件事會鬧到什麼程度了。”我大驚失色道：“馬隊，你說的我這心都懸到半空裏去了，照你這麼說，把你帽子都擼了，我還不直接奔局子去了？”馬隊長搖了搖頭說道：“進局子倒不至於，事情的結果在那放著，就是捅到天上去，也牽扯不上刑事責任。”我說道：“那我就放心了，我剛才差點被你嚇尿褲子。”馬隊長說道：“事情沒有這麼簡單，雖然現在你沒有問題，但如果有人找你談話，你如果說話不謹慎，把其他事情帶出來，說不定就有麻煩找上你了，你明白嗎？”我沉思了一下，才明白他今天見我的真實意圖，我說道：“馬隊你放一百個心，我在社會上闖蕩了這麼長時間，規矩深淺我懂的，該說的說，不該說的堅決不說，我不會給自己找麻煩的。”馬隊長說道：“你明白就好，你說得越多，吃虧越大，隻要你把牙關咬緊了，這事很快就像一陣風過去了。等風頭一過去，我照樣上我的班，你該掙的錢照掙，以後見了麵還是好兄弟。如果你嘴上沒把門的，那就等著一塊完蛋吧。”我拍著胸脯說道：“馬隊你放心，我們認識又不是一天兩天了，你就看我行動吧。”馬隊長再沒說什麼，我們開著車往回走。
整整忙活了一晚上，牆也砌起來了，台子上的瓷磚也搬完了。望著空空如也的台子，我感覺自己這一年就像做了一場夢似的，夢醒了，什麼都沒有了。這一年多究竟忙活了些什麼？
馬隊長果然料事如神。熬了一天一夜，我累得人困馬乏，正準備回房子睡覺，電話卻一大早就響了，我接完電話，快步趕往縣賓館301房間。房間裏有兩個人，一個是縣政府督查室主任向主任，另一個是幹事小季。
向主任坐在沙發上，小季拿著筆記本電腦坐在台桌前記錄。向主任說道：“我這次代表縣政府調查一下發生在6月28日，也就是昨天城關小學圍牆倒塌事件的始末，請你配合我們的工作，如實回答我的問題。”我說道：“我一定好好配合。”
向主任問道：“姓名，年齡，職業？”我感覺他們像在審犯人，我小心翼翼地說道：“我叫胡永錚，30歲，經營了一家瓷磚店。”
“瓷磚店的位置？”“城關一小對麵。”
“倉庫在什麼位置？”“瓷磚店對麵有個平台，瓷磚就放在那裏。”
“也就是說在一小的圍牆外麵？”“是的。”
“你使用這塊平台經過相關單位的審批嗎？”“沒有，這塊台子以前擺放著鋼筋，我接手鋼筋店之後就把瓷磚放在上麵了。”
“有人提醒過你的倉庫存在安全問題嗎？”“城管隊和一小的領導都提醒過我。”
“那你的瓷磚為什麼還擺在那裏？”“我把庫房做了調整後，請他們檢查，他們認為沒有安全隱患。”
“請你陳述一下該事件發生的全過程。”“當時我不在現場。”
“你在哪裏？”“我在自己租住的房子裏。”
“在你看來，導致這起事故的原因是什麼？”“我看了現場，應該裝卸工偷懶導致，本來瓷磚是豎著往上摞，可裝卸工嫌一件一件往上摞太麻煩，就把一部分瓷磚靠牆立著，等攢上一部分後再一塊往上摞，可能在靠牆立的過程中，由於圍牆年久失修，裝卸工手下沒掌握好力度，才導致圍牆倒塌。”
“你怎麼看待這次事故。”“我認為這是一次偶發事故。事後我已經將圍牆重新砌好，並把倉庫主動搬離了。”
“你們倉庫門口的救災帳篷是怎麼來的？”“問農村親戚家借的。”
……
向主任問了很多問題，因為事先有馬隊長提醒，我打了腹稿，每個問題都是對答如流，向主任見沒有什麼問題再問了，就說道：“這段時間你不要外出，手機要保持二十四小時開機，我們可能會隨時找你的。如果我們找不到你，公安人員就要找你了。”我說道：“我哪都不去，一定積極配合你們的工作。”
雖然做了充足的準備，可從賓館出來的時候，我還是感覺後背一身冷汗。我失魂落魄地走回店裏，隻見工商部門的人正在店裏，他們是給我送停業整頓通知來的。
無精打采地送了工商人員，我把卷簾門一拉，心想現在店也封了，瓷磚也沒了，索性什麼也不想，先好好睡不上一覺再說，反正事情要來也不是我能擋住的，是福是禍就交給老天爺處理吧。我也不吃飯，脫得赤身裸體的鑽進被窩，很快就睡著了。
不知睡了多長時間，我被一陣敲門聲驚醒了。我抬頭看看窗外，天已經黑了，這才警覺，自己已經睡了整整一天了。我穿上衣服，打開門一看，卻是馬隊長在外麵探頭探腦。
我把他讓進來，把門關上，準備給他倒水，馬隊長說道：“水就別倒了，我們坐著說會話，抽根煙。”
我連忙給他發煙，他問道：“早上找你談話了？”我點點頭，他詳細詢問了談話內容。我問道：“馬隊長，這事到底咋樣？我這心老是在半空懸著。”馬隊長說道：“應該是朝著好的方向發展吧，若是要大動幹戈的話，就輪不到督查室的人出馬了。”我說道：“謝天謝地，我真是害怕死了。”馬隊長冷哼道：“你以為是你運氣好？昨天一出事，文書記就跑去市裏彙報，他應該不希望他精心策劃的大事被這個意外事件攪了局，要謝你得謝文書記。”我說道：“不管是誰，隻要能把這件事抹滅過去就好。”馬隊長說道：“你千萬不要掉以輕心，這段時間一定要格外小心，絕不能再出差錯了，你不知道為這件事多少人都得把前途給葬送了？你知道有多少人想把你活活吞掉嗎？”“有這麼嚴重？”“你就等著瞧吧，收場的時候就一目了然了。”
我由衷地說道：“馬隊長，平常沒太覺得，這次出了這麼大的事，你的應變能力真是讓我由衷地佩服，事事都在你的預料之中，你說你咋就這麼神呢？有時間你給我過上兩招唄。”馬隊長嘿嘿笑道：“你這抬舉我可承受不起，我沒你想得那麼神，我啥水平我自己心裏清楚，我就是莽漢一個，沒有一根花花腸子。說真的，昨天要是沒人攔著，我他媽非把你錘個稀巴爛不可，還能這麼和風細雨地跟你說話？話給你說白了吧，為處理好這件事，你知道背後有多少人坐起一起想對策嗎？我就是一個傳話的角色。”我說道：“發生了那種事，不要說你，就是我都想抽自己幾個嘴巴子。”馬隊長道：“那行吧，我們就靜觀其變，你這段時間給我老老實實待著，再惹出什麼幺蛾子，可沒人保你。”說完氣鼓鼓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