盆中的柿子樹
柿子樹屬高大喬木,根深椏粗,葉大果累,春來落花滿地,秋臨滿枝掛果。而他卻把柿子樹種在花盆中,擱在窗台,嫋嫋婷婷一株溫婉的盆景。許是思鄉太甚之故吧,否則,怎麼會冒出“把喬木當盆景養”這一天才的創意?
離土離鄉,最難熬一個人的日子,像無根的浮萍,漂啊漂,不知漂向何處。心如曠野,風吹荒草疾生,雨聚烏雲成石,怎一個“亂”字了得?他鄉明月光,滿地思念霜。若問是何故?心寄夜故鄉。心潮起伏難成眠,人如霜,夜夜如是。苦思最累人,心疲身亦倦。在他鄉,他病倒了,求百醫,問千藥,無濟於事。
父親從鄉裏來,帶給他幾個粘有新土的紅薯,他也不洗,和著故鄉的泥土,啃嚼起來,如食甘飴。還是故鄉的泥土香,還是家裏的紅薯甜,香甜過後,四體通爽,百病全消。
怕是思鄉病纏,難怪世上無藥可醫,無醫可治,一把故鄉的泥土解百愁。土是遊子的根,沾了故鄉的土,才圓了故鄉的夢。
再回故鄉,溜到落滿兒時足跡的高大柿子樹下,挖一株新苗,栽在盆中,仿佛把整個故鄉移到一方小缽裏,虔誠、謹慎、一絲不苟。那是世界上最莊嚴的儀式。
吸吮城市的陽光雨露,盆中的柿子樹一點點生發,消解主人濃重的多愁。真的能解他的鄉愁嗎?肯定不能,參天大樹豈能容身方寸小盆中?這也許正是擠身於水泥森林中的城裏人最為心酸的哀愁吧。
柿子樹終將突破狹小的土盆,在冷硬的水泥地上,日漸枯萎,於寂寞深濃處,走完自己一生的路。而他,在小盆空寂之後,再也走不出今生的鄉愁,手裏緊握的是剪了票根的單程車票。在這趟單程旅行中,鄉愁是惟一的旅伴。沒有了盆中的柿子樹,他隻好在心中栽一顆碩大的柿子樹,俯看白花落地,仰看秋柿掛枝頭,左右橫瞅飄逸的落葉。
他是誰呢?也許就是你,就是我。
那一顆盆中的柿子樹是你我今生飲不盡的鄉愁,看一眼,就醉在故鄉溫暖的懷裏,恨不得一輩子都不要醒來,沉沉地,醉他一萬年。
現在看來,夏日的冰,冰爽更多隻停留在廣告語裏。冰箱冰櫃裏掏出來的裏的冰,冰力多少有些過頭了。加上食無節製,冰爽,成了“冰傷”。夏日裏的冰,愛之即傷,遠之即戀,實為無奈。
夏日裏的冰
沒有冰的夏日,缺少趣味,蒼白得不可理喻。
在沒有冰箱沒有電的童年,夏日也能吃到冰涼的西瓜和綠豆。冰源,取自村西頭那口深達數米的老井。夏日井水之冰,用我們老家的土話來說,是“很戧人的”——意思是能涼得人受傷。炎炎夏日,從瓜地裏摘回一個大西瓜,放在裝滿新井水的吊桶裏,貯上一時半會,再取出來,切開,鮮紅水潤的瓜囊,咬一口,冰爽怡人。若是在大樟樹底下吃,呼呼夏風吹來,能激出快慰的涼顫來。
綠豆是消暑良品,綠豆湯盛好,讓其在井水裏漂,不消半個時辰,取出來喝,那陣陣沁涼,由口入胃,及至全身,涼快更爽快!
兒時的村莊,也有走販來賣冰棒。一個樟木箱放在老式自行車後座,內壁塞滿過冬棉襖,一層又一層,嚴嚴實實包裹著清水或綠豆冰。一排排的冰緊挨著,如一窩吃奶的乳豬,整整齊齊,煞是可愛。頂喜歡踮起腳來瞅箱子裏的冰棒了,可惜,走販不容許開箱太久,否則,化了,就賣不動了。那時的冰棒,清水的兩分錢,綠豆的五分錢。哪怕是清水冰棒,也有純正的甜味,放糖,而不是糖精。綠豆冰味兒也純美,那濃香纏繞味蕾,仿佛吃的是一杯凝固的綠豆湯。不像現在,一支雪糕裏竟含有19種食品添加劑,味道假,想來每個毛孔都豎起針尖樣的汗毛。
能買上一根冰棒,那實在是奢侈的事。所以,吃完一根棒冰,那冰紙是舍不得丟的,晾幹,攤平,再懷著十分得意的心情夾在課本裏。那串冰棒的棍子更是寶中之寶了。若是集齊了20根,就可以到走販那裏換一根棒吃了。用現在的理念來套,能吃上20根,算是資深老顧客,理當給予回報。其實不然,這20根棍子,走販洗淨,送到冰廠裏,賣錢,或換冰棒。
時至今日,所謂的冰棒之稱謂已消失殆盡了,冰櫃裏滿是雪糕和冰激淩。對於木勺木棍和包裝紙(杯),隨手丟棄。夏日城市的街麵,很大的一個特色就是滿地都是冰紙。韓國電影《八月照相館》裏有一個細節,讓我很敬仰。經營一家小照相館的青年餘永元第一次約女交警金德琳見麵,兩人各執一根冰棍,打開包裝紙,一邊吃一邊笑談,兩個人都將撕開後冰紙抓在手裏……這一清涼細節,讓我感受到他們感情的純粹,更感受到夏日裏冰清玉潔。
現在看來,夏日的冰,冰爽更多隻停留在廣告語裏。冰箱冰櫃裏掏出來的裏的冰,冰力多少有些過頭了。加上食無節製,冰爽成“冰傷”。夏日裏的冰,愛之即傷,遠之即戀,實為無奈。
還是喜歡兒時鄉下的井水,冰得溫和而滋味綿長,間或來根冰棒,力道足夠味。如今,夏日裏的冰,著實有些過了。俗話說得好,過猶不及啊。
品咂一口,所有神經為之驚顫,人便一徑地飛旋起來,直到萬米高空,然後速降,一番味覺的瘋狂刺激之後,便久久沉浸在那美味裏。
吃在瑞金
去了一趟贛南瑞金。
紅都瑞金的確有拉留男人心的奇妙之處。旁的不說,單單那口寫入小學課本的“紅井”,就是無數男人孜孜以求的聖地。當年,為方便當地軍民飲水,中華蘇維埃共和國臨時中央政府主席毛澤東帶領政府工作人員和百姓一道,開鑿了一口水井。汩汩冒湧的井水,以清甜滋味潤澤在這片紅土地上為了信仰而奮鬥的軍民。
我用一個係了紅絲帶的小竹筒舀起一汪清洌的井水來,抿吸一口,絲絲清甜,由口入胃入心。通心爽。無法言喻的好滋味。有人傾心於紅井水的清甜,更多人在乎助官運亨通。吃水不忘挖井人,此水有真味啊。
拉攏遊客,用山水飽其眼,用美食飽其胃,用快樂和信仰飽其心,能做到這幾樣,那麼旅遊區無往而不勝,隻須坐等來客,堆金積銀就是了。瑞金的山水自然、老村古韻和紅色經典,好自不必說,大處有其宏,細處有其妙。更讓人驚豔的是,瑞金的美食,竟也山花一樣惹人喜愛。
留住男人的心,要打“飽胃戰”。這不僅僅是說與女人聽的,更是一大奇妙法則。吃在瑞金,別有一番風味。在瑞金,所有能進口入胃的東西,都叫吃。一個吃字,橫掃其他動詞,稱王稱霸。什麼飲呀,吸呀,喝呀,品呀,抿呀,抽呀,統統靠邊啊,一個“吃”字全搞定。這麼看來,“吃”在瑞金,那是相當吃香的。
瑞金水好,好吃的配上好水,清澈甜潤,萬般滋味在味蕾間百轉千回,餘味悠然。好水煲靚湯。瑞金最佳美食,非滑牛肉湯莫屬了。同行的作家朋友小旺,兒時做過了牧童,與牛的感情非同一般。席間,服務員端上一缽湯來,不禁心動,忙舉勺,見有裏麵有肉,隨口問一聲:“湯裏麵是什麼肉?”在座的瑞金朋友說:“牛肉湯。”這位仁兄,立馬放下勺子,麵帶憐惜之色,拒食。他說:“對牛太有感情了,下不了勺。小時候,水牛老死,村民都不吃的,埋在土裏麵,神一樣敬拜。”瑞金的朋友勸道:“這是小清牛,專門養來吃的,菜牛,跟你小時候放的水牛是兩碼事。”他還在堅持。隻轉一圈,陶缽裏的湯,就所剩無幾了。再不出手,就空餘陶缽一個了。他試舀了一小碗,吃了幾口,沒聽他說好與不好。隻是,以後各餐,隻要上了牛肉湯,他肯定第一個舉勺,也喝得最多。
瑞金牛肉湯,爽滑鮮潤,好喝豈止是一點?
魚丸湯也是這樣,端上桌,三轉兩轉就轉沒了。你想知道怎麼來的?“紅都魚丸湯”源自清水活魚,包揉成團,放進陶缽裏漂浸在紅都好水中,文火慢燉,起鍋時上油加青菜和佐料,就這麼來的,簡單至極。你還想知道怎麼沒的?一句話:味道好極了。
還有一種叫芋子湯圓,以芋頭做底子,又兼具湯圓的嫩滑麵子和樸實的質感,實在妙趣橫生,餘味悠長。這些靚湯皆入“江西名小吃”,好吃已不是我一人所言,有公認的。
一碗好湯足以留客。更不消說,其他眾多由口入心的瑞金美食。頂喜歡瑞金米果,一種風味奇異的客家小吃。大米磨成粉,再加上剁成泥的韭菜芭蕉等素料,捋成圓圓的長條,蒸熟,或濃青或淡黃,柔嫩香醇,尋常味道,卻在心裏落下久久彌之不散的遺情。還有一種,我說出名兒來的,當地朋友說,叫油其子(音),是瑞金特色的客家風味甜點。外皮入口爽脆,咬到內裏那綿糯的甜,真要膩歪了牙,正要惱時,奇異的濃香漫在口腔,頓時滋生天下美味一概敵不過此的感歎來。
還有酸脆的豇豆角、生薑片、蘿卜皮……典型的客家風味小吃,可佐酒,能下飯,上得去五星級大酒店,入得了尋常百姓家。出了瑞金,離開贛南,想吃到那個味,就難了。
和山水自然、紅色經典一樣,味蕾上的瑞金,亦是美不勝收。品咂一口,所有神經為之驚顫,人便一徑地飛旋起來,直到萬米高空,然後速降,一番味覺的瘋狂刺激之後,便久久沉浸在那美味裏。
舌尖的喜樂,由喉滑入胃,久久留駐心間。貪戀起瑞金那無垠的美好來,不思歸,隻圖樂。
感冒來臨,不用急慌,也不必敏感,請記住,這隻是上天開出的一張休假單,好好休息,睡個好覺,一來有助於免疫力增強,二來有利於症狀消失。一好百好。
上天開出的休假條
春天裏,乍暖還寒,天氣像孩兒臉,變化快。偶一場冷冷的春雨,或一個急急的倒春寒,人跟不上變天的節奏,感冒就不請自來。
感冒事小,卻折很磨人,那種不適感,委實難受,讓人寢食難安。也有人小事看大,感冒一來,慌神亂心,急急然,打針吃藥,上網查看治療良方。一二天沒見好轉,就要住院掛瓶,疼惜身子,不遺餘力。感冒來了,沒辦法停下手著上的工作,忙呀忙,忙得無暇顧及自己的身子。過分緊張固然不好,因忙全然不理也不是個良方。
引發感冒的元凶無外乎兩個:病毒和細菌,且病毒占了九成以上。一位醫生朋友對我說:“感冒不必吃藥打針,多喝水,多休息,一個禮拜都會自愈。”且聽端詳了,是自愈,不是治愈。如果說世上還有“不治之症”的話,那麼給感冒冠於這個頭銜是最恰當不過的了。醫學上有一個專門的名詞,叫“自限性疾病”,也即病症自身有一個限度,跨過了這個檻,則不治自愈。感冒就是這樣,如果沒有細菌介入,病毒折騰人也就七天左右。在此期間,吃藥打針隻是緩解部分症狀,並不能縮短病程。
對於感冒,無為而治,是為大治。五大病毒變異快,人類無法掌握病毒變異方向,此刻能製伏N種,下一刻,它就變異生成出第N+1種來。永遠跟不上它的步伐。索性不跟,反正一周左右,病毒也會自行退出舞台,如果它們還有戀戰情緒,人類的免疫係統也不會答應,會無情地將之驅逐出境。
大文學家曹雪芹,針對傷風感冒的治療,有自己獨到見解。他在《紅樓夢》中,借太醫之口說:“清清靜靜地餓幾頓就好了。”治感冒,采用饑餓療法!而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美國醫生,他們認為感冒不用治,隻要加強營養就好了,比如喝雞湯。
不管是饑餓療法,還是雞湯療法,犯了感冒,舉世公認的一條就是:休息。感冒來襲,躺在床上睡個好覺,比吃什麼藥都好。據一項醫學研究表白,睡眠的時候,人體的免疫細胞能製造出一種名為“胞壁酸”的物質。這種特殊物質不僅可以促進人體睡眠,還能夠增強人體的免疫功能,對抵禦感冒大有益處。
藥,隻是在感冒外圍起有限的作用,而關鍵一點,是看體內的免疫作用。所以呀,我說感冒不是病,是上天開給我們的一張休假條。甚至可以這樣推廣開去——病不是病,是上帝以不適之感對疲累的身體發出的警示,是對我們身體的善意提醒。
美國科普作家吉尼弗爾·愛克曼在他的趣味專著《阿嚏!平凡感冒的不凡生涯》一書說提出,若要完全避免感冒,隻有作隱士,不與人何人接觸。其實,病毒和細菌無所不處,完全避免感冒,怎麼可能呢?他還說,人的幸福快感,在一定程度上可以抵禦感冒。這一點,我深信不疑,2007年,我糟糕透頂了,壓根談不上幸福感,仲春一場感冒,帶來咽喉炎,卻像場秋雨淅瀝了二個多月。尤其難忘的是,那場異常漫長的另類感冒,睡不安,吃不香,哪怕加上一點愛來幫襯,也無助於好轉。
感冒來臨,不用急慌,也不必敏感,請記住,這隻是上天開出的一張休假單,好好休息,睡個好覺,一來有助於免疫力增強,二來有利於症狀消失。一好百好。
現代人太忙了,老顧不上休息,但如果上天以感冒的名義開了一張休假條之後,請一定要記得要休息,好好休息!
是追求之馬在物質之野跑得太遠,是鬥爭之心在複雜人際糾結太緊,是欲望之門在五彩刺激中困縛太久……世界簡單,人太複雜。複雜的人心,在掌握世界的衝動與行動中,漸漸失去了平和、寬容和淡然。心不平,安能睡妥?
安寢一宵
崔永元憂鬱的時候,我還淺薄地認為是名人矯揉造作。真沒想到所謂的心理障礙,會離我如此之近。那一次,陪一親人去精神病院,心裏駭得直打晃,不停地向天發問:“怎麼會這樣?”心理醫生除了開一些抗憂鬱和焦慮的藥物之外,還給出了自我調節的方子:“改善睡眠,增加運動和擴大社交。”
睡覺,擺在了第一位。
醫生不經詢問就知道,來院的谘客都“難寢一宵”。人人都知道“千事萬事,吃是大事。”不吃東西,會餓死人。殊不知,睡事也不小。睡不好,亂了心,會攪亂生活的一切。記得很早的時候看過一則趣味資訊,人如果長時間不睡,先是幻聽幻覺纏身,接著瘋癲瘋狂,最終將痛苦地死去。我想“上帝令其死亡,必先使其瘋狂”的說法,定是從不能睡覺套作出來的命題。
網上曾廣為流傳一組熟睡的照片,臥姿百態,酣然沉睡。好心的網友,給這組照取了一個很人性化的標題——噓,小聲點,別吵醒了他。電腦前,失眠者凝視這些憨態可掬的睡客,從眼到心無不為之——用流行的話來說就是“羨慕妒忌恨”。這些人沉醉在嬰兒般香甜的睡夢中,細看他們有一個共同特點,衣著破舊,為人粗陋。不難看出,他們活在社會底層,活得艱難,卻擁有這個社會最優質的睡眠。沒有華麗的寢宮,隨時隨地,他們都能倒地而眠。
是什麼時候,我們不再一夜好睡呢?從什麼時節起,嬰兒般的睡眠,成了遙遠的星月童話?失眠光顧的時候,生活水平再高,生活條件再好,都被一支無情的筆,在濃密的長夜,畫上一個大大的紅叉。生活質量,隨之大打折扣。
泛濫於現代都市的失眠,壓力是其濫觴。自感壓力巨大的人,躺下床去,閉上眼睛,心意明了,睡意全消。開始數綿羊,一隻一隻雪白的綿羊在心的圍欄過去了,一直數到成千上萬,而且還分出了公母,可綿羊沒能帶來美夢。晚上睡不著,白天沒精打采,瞌睡蟲纏身,哈欠連連。一夜一夜飽受失眠的困擾和折磨,這日子就越過越沒有信心,沒有味道。人不瘋癲才怪呢?
是追求之馬在物質之野跑得太遠,是鬥爭之心在複雜人際糾結太緊,是欲望之門在五彩刺激中困縛太久……世界簡單,人太複雜。複雜的人心,在掌握世界的衝動與行動中,漸漸失去了平和、寬容和淡然。心不平,安能睡妥?
睡,是小死。不能小死,何來大生?
一顆心,什麼都想抓住,人哪能“死”得徹底,“死”得幹脆呢?不能小死的人,必將大病纏身。身病還好醫,心病就難治了。人一病,喜歡求助於藥物。安神的,鎮定的,安眠的……經藥催化,快速入眠了,依賴也纏上了。離了藥,痛苦莫名,出離生活的美好。
明人胡文煥曰:“服藥千朝,不如獨宿一宵。”好好睡一覺,勝似吃藥千副。失眠症的獲得,除非先天而來,依我看都是心野心亂之故。把心收一收,把欲望放一放,把追求緩一緩,好睡眠,香甜夢,自然不請自來。一切都放下,一顆心才會輕鬆,哪怕“瘦盡燈花又一宵”,亦是美夢伴良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