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初中的母校的東南不遠處就有一片不大的蘋果園。那裏幾乎成了我們課餘時間的必然選擇。看園子的大爺並不讓我們進去,我們就在園子外沒有水的小溝邊上坐著,手裏拿著一本課外讀物,有時並不讀,隻是和同學胡亂地聊天,抬頭看著蘋果花瓣兒隨風一片片地飄落。一般在中午的時候,老大爺就會去午睡,這時我們就可以爬到粗粗的蘋果樹上,近距離欣賞著綠綠的小蘋果。小小的蘋果多麼像一個個稚氣未脫的少年!多少那樣的晌午,多少灑滿餘暉的傍晚就在蘋果樹的伴隨下水一樣的流去。
突然下了一場暴雨,暴雨過後使我為那些蘋果樹擔心起來,大雨過後正是傍晚,我不顧一切地向那個蘋果園跑去,站在泥濘的小溝沿上,我發現雨後的蘋果樹在晚霞的映照下愈發地清亮,水靈靈的小蘋果愈發地可愛,看著安然無恙的蘋果樹我笑了。
在我的作文裏不止一次地寫可愛的蘋果樹,也走進了我的心靈深處。
黃河流經山東的西部。我的居住地在黃河的北麵,屬平原,無山。河之南有一片山,山不高。從河之北向南望著山的輪廓,就想,有山多好啊,可以每天爬爬山,而且爺爺說那山上有著許多的蘋果園呢。
後來,在蘋果成熟的日子,我去了一趟黃河的南麵,我跟著村子裏麵略大我幾歲的長輩,騎著笨重的“大金鹿”自行車,車的後座上馱著個柳編的耷簍,去山上的蘋果園買蘋果,爺爺說山上的果子便宜,又好吃,到集上能賣好價錢。過了黃河浮橋就要走山路,車子騎不動就推著走,到了下坡時就好了,車子不用蹬就呼呼地向下跑得飛快,嚇得你大聲喊著,一個勁地手腳並用進行刹車。 繞過了兩三個山坡,就可看見彎彎的山路兩邊有大片大片的蘋果樹。進了蘋果園,我們看見蘋果樹下堆著剛剛摘下的果子。長輩們和主人談價兒,我卻一個人走進園子深處,爬到蘋果樹上摘著更大的果子,主人並不介意,還告訴我蘋果可以隨便吃,隻是別霍敗(浪費的意思)了。在園子裏走著走著,偶爾你就會聽到有什麼東西突然落在了鋪著落葉和雜草的地上,仔細看時才知道那是熟透了的蘋果。主人的小女孩也在林子裏玩著,看到我就說,你是來買果子的吧,落在地上的果子不要錢,你可以裝些回去自家人吃。後來,我就真的撿了十來個落地果帶了回去。奶奶用刀子把果子腐爛的地方挖了去,洗幹淨,吃起來一樣很甜,很脆。回來的路上,還出了一個不小的麻煩,裝滿蘋果的耷簍在自行車的後座上,加上山路時上時下,讓我很難把握平衡,在一個上坡時一下子摔倒了,蘋果滾了一路。幸虧灑的不多,好幾個好心人幫我撿了掉在地上的蘋果,到家時天已經黑了。
二十年過去了,可是現在想起來,關於那次經曆的記憶仍舊那樣清晰。仿佛還能嗅到蘋果那清香醉人的氣息,感受到了蘋果成熟後自由落地的默默無聲,爬到樹上摘蘋果的那種快樂,還有午後的陽光灑在蘋果園裏的那種愜意。那年我十五歲。
我想,樹是蘋果的母親,樹上的果子顯示著母親的富有,它是母親的驕傲。成熟的果子如果沒人摘便會自己墜落,離開母體,將自己歸於泥土,將自己的甜美奉獻給大地,也奉獻給自己的根。
我的一位朋友,一位長我二十多歲的忘年之交,他寫的文章令我折服。而他對蘋果樹的那份依戀也尤其讓我欽佩。他居住的那個小小院落裏栽著一棵蘋果樹,那樹異常的繁茂,果子也長得大,結得多,我們經常坐在他的那棵蘋果樹下,一邊喝茶一邊聊天。就因為那棵蘋果樹,他幾次錯過了單位分配樓房的機會。為此老伴兒和兒女也沒少埋怨他,可是誰也拗不過他。他說,住了樓房就像鑽進了籠子,會讓人老得快。這樣多好,每天能呼吸到新鮮的空氣,在樹下伸展一下腰肢,坐下來讀讀書看看報,閑來為蘋果樹澆澆水,剪剪枝,每年可以吃到最鮮的果子,吃不了的還可以送給親戚和朋友,那是一種怎樣的快樂啊!我為這位長兄的心境而由衷的感歎。可是,最近他在電話裏對我說,城市搞規劃,他居住的那片平房和住戶要全部拆遷,每戶按平方發給住房補貼金,一年後還可以住上三室兩廳的樓房,隻是可惜蘋果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