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小姐剛剛在走神?”話語伴隨著煙霧狀似不經意地問出。
舒望這才意識到自己一直看著他出神,麵上微赧,據實以答:“想到了我表弟,他在外麵實習,好久都沒有見到了。”
“哦?”傅正延將白色的煙移近煙灰缸旁,用食指抖了抖,眉梢微挑,“那次在錦瑟看到的少年?”
舒望點點頭。
“你們表姐弟的關係可真好。”傅正延笑了笑,看舒望臉上如常,並沒有異色,然後轉移話題,“你喜歡葉芝的詩麼?”
舒望低頭,看了看手中的詩集,這是一本外國著名是個選集,裏麵收錄了葉芝那首聞名世界的《當你老了》。
當你老了,頭白了,睡意昏沉,
爐火旁打盹,請取下這部詩歌,
慢慢讀,回想你過去眼神的柔和,
回想它們昔日濃重的陰影;
多少人愛你青春歡暢的時辰,
愛慕你的美麗,假意或真心,
隻有一個人愛你那朝聖者的靈魂,
愛你衰老了的臉上痛苦的皺紋;
垂下頭來,在紅光閃耀的爐子旁,
淒然地輕輕訴說那愛情的消逝,
在頭頂的山上它緩緩踱著步子,
在一群星星中間隱藏著臉龐。
“還好。”舒望抬起頭,視線落在傅正延身上,他這樣問,想來他是極其喜歡葉芝了。
“忠貞執著的愛情往往能得到讚美。”傅正延迎著她的目光,微笑道,“葉芝愛昂德?岡,幾乎耗盡他的生命,這樣綿長的永恒實在讓人佩服。黎小姐呢,是怎樣看待愛情的?”
沒想到他會問這樣的問題,舒望愣住,一時之間不知道怎麼回答。
愛情這兩個字,太寬廣也太精深,古今中外,有多少人能參透它,迷人卻又傷人,幸福卻又惆悵。
傅正延看她不知怎麼回答,換了一種問法:“或者,黎小姐相不相信愛情呢?”
“相信。”這次幾乎是立刻的,舒望給出了肯定的答案。
“唔,很好。”傅正延輕笑出聲。
果然是年輕人,擁有熱烈的激情的血液。
看到他淡嘲的表情,舒望微微蹙眉:“傅先生難道不相信?”
“無所謂相不相信,”傅正延又吸了一口煙,整個人靠近書桌後麵的沙發椅背,神色多了些倦怠,“葉芝之所以能這樣彌堅,是因為他得不到,人都是這樣,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等到那樣東西一旦屬於自己,它也就失去了價值,少了欲望,也便沒有激情。男女之間,也是如此,彼此曖昧追逐,樂此不疲,所謂的愛情,終究勝不過時間和誘惑。”
舒望睜大眼看他,他這番言辭,是完完全全的不相信愛情。
她的表情似乎把傅正延逗樂了,他看她瞪大的眼眸低低笑起來:“說到底,人也是動物,逃脫不了天生的獵奇心理,這是本能。”
“那在你心中什麼才是愛情呢?”舒望有些不服氣的反問,她想不到他會把人與人之間一種夢幻美麗的關係想得那樣不堪。
“我不知道。”傅正延搖搖頭,似乎是勾起了久遠的回憶,他的眼睛輕輕眯起,眉宇間帶了股蕭瑟和自嘲,“不過,愛情是一種最最薄弱的東西,在男人眼中有時候它敵不過一場球賽,在女人眼中它也可能輸給一件新衣,誰知到呢。不過,最長保持愛情的辦法就是遠離誘惑。”
“所以呢,愛一個人為了防止他的變心就要把他圈禁起來?”
“未嚐不可。”他看到她的臉色變得低沉,最終歎了一句,“你還年輕,不懂的。”
他大了她將近十二歲,經曆過的絕對比她多。
舒望不置可否地看了他一眼,她從來都不是一個喜歡跟人爭論並且一較高下的人,這樣的爭論到最後也不會有個結果,總要有一個人先讓步的,而傅正延最後的那句歎氣,等於宣告她的幼稚和不成熟。
其實這不是年齡的問題,最關鍵的,是他不願意付出,也不願意相信,最先想到的,是擔心自己是不是會受傷。
一時間兩人都不言語,屋裏有些靜默,都可以聽見煙草燃燒時噝噝的響聲。
傅正延眯著眼,透過縈繞的煙霧看這坐在窗欞旁沙發上的人,輕輕皺了皺眉。
他是低估了黎舒望,原本還以為她是一隻溫順的綿羊,原來,是女人都有鋒利的尖爪,隻不過她掩藏地很好罷了。
會有些麻煩,不過也不影響他一開始就做好的決定。
人都是容易被誘惑的,而對於像她這種城市底層這種為了生活東奔西走的小職員來說,對安逸的生活渴望最是強烈。
這是個博弈的過程,而他對自己也有足夠的信心。
為什麼不呢?
錦瑟每年的收入頗豐,在文學界他也算是小有所成,他也還沒有達到糟老頭子的地步,在女性眼中,他應該算是頗有魅力的成熟男人,至少在錦瑟還會有女人主動跟他搭訕。
他不濫交,在男性本能的欲望上甚至是禁止。欲望是魔鬼,如果你一旦放縱,終將被它吞噬。
然而一個人孤獨太久了,就會向往同類溫柔的慰藉,他隻是想得到一個伴侶,一個夥伴,所以他能夠等。
時光總會磨平黎舒望的尖爪,她也終究會看到世事的殘酷,那個時候,她就不會像現在這樣跟他辯論愛情是否值得相信,她現在熱烈的激情的血液也終究會冷卻下來,多一些理性的沉澱。
舒望告辭離開的時候,天幕都已經黑沉了。
擠上擁擠吵嚷的公車,看著碌碌的人群,她仿佛有種又活過來的感覺。
下車回家,走到小區樓下,她習慣性地抬頭看自家的窗戶,仍舊是黑漆漆的,心裏湧起股失落,不自覺就歎了口氣。
借著小區裏微弱的燈光,舒望靠著熟悉感一級一級爬上逼仄昏暗的樓梯,樓梯間的燈泡前不久壞了,物業到現在還沒有來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