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殘狼(2 / 3)

林攀心頭一顫,這一群狼好不凶狠,一上來便是拚命的咬法。而且數目多得超乎尋常,又不分疆界,這個現象奇怪。想來怕是遼軍幹的好事,在鎮壓民族暴動的過程中,一定將這片草原的狼圍殺了不少。軍隊開過來打圍,任你再大的狼群又算得了什麼。這一些狼怕都是僥幸逃出來的,看來都逼得瘋了,才全部湊作一群。必定有一隻統帥的狼王。

草原狼王率隊,草叢中還趴臥一人,救是不救?再一看這馬屍慘狀,饒是林攀也不免膽寒,天色眼見黑了下來,能不能活下來當真是個問題。十幾頭狼見了血腥,無論如何是不會放過自己的。有弓無箭,僅僅憑一把缺了口的馬刀妄想對付狼群,實在不好想象。

下風草叢中那人似乎察覺到什麼,無力的想要翻身,看樣子絕無能力自保。罷了,好歹今日狼嘴底下相遇,也算是緣分。雖然未分敵友,但終不能見死不救。心裏又一陣昏暗,想想自己早已是半死之人,若是救不了他,一起死在這裏也還痛快。

日已沉西,草坡上露出半個月亮,竟是輪滿月。那邊撕扯聲驚動下邊幾頭狼,受血腥引誘已耐不住性子,眼見就要撲食草叢中趴臥那人。林攀心頭一急,時不我待,再也猶豫不得。也管不得什麼敵暗我明,救人要緊。馬刀往褲腿上猛的一拍,頓時便有一股豪氣。喝喝高叫著衝進狼陣,四麵八方便是一通亂砍。

受林攀驚動,圍子裏幾頭狼梭梭的躥出草地,不敢貿然撲上前來,對峙一番,看林攀氣勢凶狠,其中一頭打個眼色,其餘紛紛掉頭,四處找地方藏了。

剛剛逼退一陣,林攀暗暗度勢,隻想下一步如何打算。卻不想草叢中啊的傳來一聲有氣無力的尖叫。該死,差一些疏忽,已經有狼悄悄的摸過去了。聽這聲音竟然是個女子,林攀驚訝之下怎能不急,飛奔過去撥開草叢,就看見一條瘦狼正往那女子身上撲去。林攀吼一聲,那狼回頭就停住了撲,原本凶惡的臉嘴也變得柔和。仔細一看,卻是那條殘狼。

失去了獠牙的殘狼更為機智,陰狠。單單惟獨它能沉得住氣,一片混亂之中還能悄悄摸近目標。

林攀見是殘狼,百感交集,狂性一下子收了大半。殘狼近在咫尺,想不到這麼快便重逢。看來殘狼還沒有完全融入到狼群之中,或者是狼群根本不會接納這樣一個同伴。林攀心裏有一種情緒,緩緩的走過去。而狼竟然不逃,隻是冷冷的盯著前方。林攀見它不逃,膽子一大,就在它身邊坐下。這情景就仿佛多年老友一般無比融洽。一春一夏的相依為命,感情哪能不深。

林攀用手撫過狼背斑雜毛色和一條一條觸目驚心的瘡疤,欽佩相敬之意油然而生。曾經的殘狼一定是無限風光的,以殘狼的機智果敢和淡定不驚來講,絕對是一條領袖群倫的頭狼,這一片草地上曾經獨霸一方的“狼王”。

剛才這一通喊殺暫時逼退了狼群,但明明就在不遠處埋伏,隻等天黑便會卷土重來。身後那女子一張臉色慘白,看樣子受了風寒,病得不輕,手臂上還裹著有傷。小手冰冷,額頭卻是滾燙。昏昏沉沉的不知道說些什麼,但聽得清是漢人語言。林攀眉頭一皺,這女子如此柔弱,又不是草莽人家,獨自在草原裏絕不可能活得下來。應該還有同伴才對,但為何會獨自趴在這裏。莫非是那個粗狂漢子?想到這裏就不太樂意,恐怕會有些麻煩。但總不能現在拋下她。旁邊不遠是一處小水窪,林攀捧過一些來蘸在女子嘴上。撥開秀發,果然是個漢人女子,眉清目秀的,容顏雖是憔悴,姿色仍是動人。林攀臉一紅,手一鬆,那女子腦袋咚的撞在個石頭上,淺吟一聲醒了過來。睜開眼看見殘狼,又昏了過去。

身邊殘狼頭一低,群狼已開始往這邊靠攏。茫茫一片草原,又無處可躲。林攀穩住心神,將女子拍醒,說道:“小姐莫怕,這頭狼是我的好朋友,不會傷害你。不知小姐身上可帶有燧石之類引火的東西?”那女子皺著眉頭恩了一聲,顯然嚇得不輕。費力從腰間掏出一根火折。林攀接過,說一聲不雅莫怪,便將貼身葛衣扯下來纏成一根火把,然後告訴女子說道:“你我現在被群狼包圍,千萬別亂動,那邊有一處小土坡,我扶著你過去。到時候我們居高臨下,或許能挨得過今晚。你隻跟著我走,千萬要鎮定,狼就不會撲上來。”說完林攀也顧不得避嫌,把身上軟甲脫給女子披了,將火把點燃高舉,扶了女子一步步的往那土坡靠近。

火把劈啪著燃燒,草叢裏悉悉梭梭,想是群狼已經退開一些。轉身尋找殘狼,卻全然不見蹤影。林攀心叫糟糕,獸類怕火乃是天性,一時疏忽沒想到把殘狼也一並嚇跑了。

葛布耐不起燒,不多時燃盡,幸好離土坡已是不遠,這一路有驚無險,兩人成功登上。林攀將女子護在身後,稀疏中前後左右全是一雙雙綠幽幽的狼眼。林攀將馬刀插在身旁,赤膊半蹲在地。剛剛還是一輪明月,此時已被烏雲遮蓋,耳旁微微風聲,林攀眉頭一皺,變天了。

風漸漸大了起來,而時間已過去了約莫兩個時辰。群狼極為耐得住性子,趴在草地裏一動不動。群狼在等,它們最熬得住,在等待拖垮敵人意誌的時機。其間林攀曾打算找到馬屍之地,取回那四袋羽箭,但離土坡還頗有一段距離。無奈隻好作罷,一來怕女子遭襲,二來怕群狼誤以為自己逃躥,群撲而上。女子身體更加虛弱,半坐在地,見林攀赤膊,靠過來一點點,將軟甲披在林攀身上。林攀心中一暖,但並不接受,仍為女子披上。

胡天八月既飛雪,塞外苦寒之地,晝夜溫差極大。一陣亂風吹過,飄下來點點雪花。林攀呼出一口長氣,完了,莫非是天絕我等於此。隻等風大雪大,群狼便會群撲而上。自己雖然占了地利,不至於盲目受襲,但拖不了一夜,自己二人便會凍死在這土坡之上。絞盡腦汁,竟然毫無辦法,硬衝,這茫茫草原又衝得到何處?

風雪交加,那邊草地裏淒厲厲一聲狼嚎。群狼第一次進攻展開了。因為占了地利,林攀手提馬刀一連砍死三頭惡狼。身邊女子雙手死死抱住林攀左腳,竟然沒哭。顯然這是頭狼指揮發起的一次試探性進攻。三頭狼死不足惜,但也讓頭狼明白了一點:對方仍有戰鬥力。四周遂又歸附平靜。但林攀知道,頭狼這一聲長嗥,四麵八方的餓狼都已集結過來,黑暗中潛伏已不知多少。正在這時,突然旁邊草叢中躥起來一頭餓狼,瘋狂的衝過來將地上一頭狼屍一口叼走。

林攀見狀,將身旁的兩頭死狼迅速的剝了皮,遠遠的扔出去。顧不上血淋淋的就將兩張皮都給女子裹上。

縱是鐵打的漢子,也架不住冰天雪地裏折磨。林攀全身都已凍僵,眼睛眉毛上掛起了冰碴子。罷了,想不到這小小土坡竟是林某葬身之地,想到此處,卻也有一絲絲欣慰。有這女子陪伴,想來黃泉路上不會孤獨。轉身看那女子,早已凍得人事不省。兩片嘴唇都快被雪水粘在一起。林攀心裏一陣撕心裂肺的痛,竟然連一個女子也保護不了。林攀顫抖著將女子放在懷裏,互相用殘存的一點體溫取暖。雙手在女子臉上使勁的拍打,揉搓。終於見了點血色,林攀見狀欣喜不已,將女子摟得更緊,往女子嘴上嗬氣。天幸如此,風雪終於漸漸的停了。時方九月,雪在地上紮不了堆,片刻便化。因極寒引發地氣,隔一會兒便不那麼冷了。女子身上也漸漸有了些溫度,暖暖的讓人臉上一紅。林攀哆嗦著站起來,軟皮甲把女子裹好,用馬刀掘出一個小坑,將女子藏在裏麵。又抓幾把草在自己身上猛擦,逐漸回複了血液。林攀臉一黑,翻身而立,馬刀刷的插在身前,不信整不死你幾個狼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