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殘狼(3 / 3)

一夜風雪對峙,惡狼已消磨掉所有耐性。發了狠,四麵八方的一齊撲過來咬人。林攀胸頭火大,馬刀左砍右剁,頃刻殺死四五頭,頓時血光飛濺,腥臊撲鼻。一頭倒地,便有四五頭來搶,拉出去撕扯吃掉。林攀大罵一聲,順手拖過一頭狼屍,不提防衝過來一頭餓狼,一口咬住狼屍大腿,狂擺著頭跟林攀拉扯,力氣竟大得驚人。林攀殺紅了眼,隻覺得心中怒火轟的炸開,馬刀一扔掄起拳頭對準狼頭便是一通猛砸。卻覺得左腿一疼,原來是一條趁亂偷襲的瘦狼,咬住了自己大腿撕扯,痛得鑽心。再看搶屍那一頭狼,已是錘得頭開肉綻,早就被打死了。林攀騰出手來,一個倒肘垂下去,磕在腿上那條瘦狼腦門。那瘦狼吃痛不輕,但死不鬆口。林攀這一發狂性,騰出手來抓住瘦狼上吻下顎,嗬的一聲筋骨齊發,想那狼口咬合之力何等巨大,卻被林攀抖擻著緩緩拉開,死命一挫,活活拉成兩半。林攀提起狼屍,一把將狼喉扯出來,就著狼口便喝。滿腔狼血下肚,憑空虛砍數刀,隻覺得渾身都是力量。站在坡頭狂吼一聲,震得狼群一顫,肉也不吃急急逃竄。

林攀扯下褲腳,為自己裹好傷,回頭看那女子,雖然滿臉狼血,但幸運的並沒受到傷害。林攀長舒口氣,扶女子起來,撬開嘴唇灌她狼血。喝下不多,女子悠悠醒轉,微微睜開眼睛看到林攀,虛弱已極。林攀心中愛憐過之心疼,忍不住輕輕在女子額頭一吻。女子雙眼一睜,竟然有了神采,流出幾行清淚,爬滿臉頰。

林攀將女子放下,又剝出幾張狼皮為女子裹好。生吞幾大塊狼肉,其餘的統統拋進草地。此時天邊已微微有了曙白,辛苦一夜付出慘痛代價的狼群絕不會善罷甘休。可是奇怪,這一次四五頭狼屍並沒有引出群狼爭食,一切安靜得嚇人。

對麵一個稍稍高出長草的小土坡上蹲了一頭大狼,竟不知它何時出現在那裏。曙光中昂頭幾聲淺嗥,看它胸前白毛點點,冷風中愈見精神,群狼以它為令,顯然是這片草原上的狼王。久攻一夜不下,狼王終於露麵了。這一下陣勢好不駭人,頃刻狼王腳下餓狼便擠成了一堆,少也有四五十頭之多,估計這半個草原的狼一齊都來了。全部低著頭,惡狠狠的盯住對麵這個小土坡。

林攀見了狼王親自督戰,冷笑一聲。突然卻感到肺腑間一陣煩悶,越漸難受,哇的吐出一口鮮血。低頭看時,左腿被狼咬過的地方腫成了一大塊,麻木豪無知覺。頭暈腦脹,卻是狼牙毒性發作。

林攀將另一條褲腿也扯下來,將馬刀與右手纏死。回到小坑中,看那女子疲憊,已昏睡過去。一夜風雪惡戰,眼看既將黎明,而自己卻是愈發的力不從心,手裏連刀也拿不住。林攀愧疚而無限憐惜的為女子裹好頸側,心灰若死。草原狼王親自督戰,已無幸免之理。你我今日葬身狼腹,若是有緣,來生一定相會。站起來心中一悲,又想道,說不定還能作得了夫妻。

林攀將舌頭咬破,暫時穩住心神。那邊狼王仰天一陣長嗥,群狼頭一低,也不衝也不亂,一聲不響一步一步的向土坡靠近,路過被剝了皮的狼屍也不理不睬。

殊死一戰,先頭狼已撲了過來,砍死三兩頭,便就熬不住了。狼牙食腐,劇毒攻心,起初憑著一股子狂性硬抗了過來。而此時百般無力,頓坐在地上,近已看得到餓狼獠牙。罷了,林攀顫抖著把刀伸進小坑,刀鋒貼在女子咽喉。女子好夢未醒,睡意甜甜。就讓我送你一程,總算是好受一些。

群狼已完成了陣前包圍似的集結,隻等狼王一聲令下便會一撲而上。這時,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那邊小土坡上神不知鬼不覺的摸上一頭瘦狼,一口咬住狼王脖子,兩隻大狼撕咬著翻滾下土坡,沒進草叢之中。這邊群狼一震,狼王受襲,一時不知如何是好。那邊撕咬之聲不斷,群狼都偏了頭一高一低的窺看,狼陣一下子鬆懈,原本騰騰殺氣一下子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林攀心中淒苦,掉下幾滴眼淚。說道:“狼兄你又是何苦!”奮力掙紮幾番,仍然爬不起來,又說道:“罷了,今日你我二人一狼共結生死,倒也不失為一大樂事。對不住了狼兄,令你孤軍奮戰,我們先走一步。”說罷眼一閉,持刀右手奮力往前一送。

刷的一聲,箭如流星劃過,錚的一聲金鐵交擊。斜刺裏飛來一枝羽箭,準確無誤的射在林攀馬刀鋒口,將女子從死亡邊緣拉了回來。林攀腦袋一昏,草叢裏幾個縱竄跳出個人來,正是昨日那矛搠奔馬斥候的粗狂漢子,一襲青衣,到小坑旁邊蹲下,手中土矛倒豎在地。察看女子一番,見無大礙,站起來憤恨的瞪了林攀一眼,渾體生寒。再一看周圍狼群,大吼一聲,嚇得狼群步步後退,包圍圈一下子撤遠許多。

群狼撤出一段距離,仍然高一頭矮一頭的窺看那邊情景。良久,撕咬之聲平息。草坡上重新站起個身影,林攀奮力看去,急怒攻心,差些昏死過去。未死的卻是那條額上點睛的狼王。

群狼見狼王勇猛,無不振奮,轉過頭來咬牙切齒,不用狼王發令,一步一步又朝這邊土坡圍過來。

那粗狂漢子將土矛重重一頓,二話不說衝下土坡就是一陣亂搠,中者立斃。這邊圍攻之狼撲來,粗狂漢子掉頭便刺,指東打西,矛走丈八如蛇。群狼瞬間被衝得七零八落,膽子小一些的掉頭就跑,隻剩下幾頭又大又狡猾的老狼環伺在側。那邊狼王見來了狠角色,也不知是驚是怒。月已沉歸,天邊已略有些曙光乍地。狼王嗚嗚咽咽的一聲長嗥,草叢裏另有兩頭老狼躥上土坡,胸前白毛斑斑點點,俱是老成了精的頭狼,伴在狼王兩側,冷冷的看在這方。

一時間情景分外悲戧,三頭老白狼先先後後半蹲在草坡之上,對著沉銀的月色哀嗥,仿佛在企訴月光之神對子孫的漫薄。原本四散的群狼見狀無不肅立當地,紛紛長嗥,為體內積蓄狂性。一片天地間響徹,等低下狼頭,嘴角都掛著腥臊的狼唾。悍不畏死,貌似瘋狂的重新圍撲過來。

粗狂漢子渾然不懼,一支土矛刺著便死。刺死七八頭,轉身踢林攀一腳:“死了沒有?”

林攀毒性未解,皺眉說:“沒死,但恐怕幫不了你。”粗狂漢子問道:“有沒有羽箭?”林攀用手一指,說:“在死馬那裏。”

粗狂漢子一眼便看到死馬,刷刷刷接連刺死幾頭狼,轉身一把將林攀拉到女子藏身的土坑旁邊。抓住後背讓林攀坐穩,強迫林攀將馬刀舉在手裏,說:“你必須保護好她,她若是掉了根毫毛我便殺你十次。”

林攀心頭一陣火起。粗狂漢子發一聲喊,真如離弦之箭一般,五六步便飛至死馬旁邊。因怕這粗狂漢子凶猛,群狼掉頭便撲林攀。林攀心想完了,卻有羽箭飛來,一箭接一箭,射死幾頭。那接鑲草原的天邊,升起了半輪太陽。林攀抬眼望去,粗狂漢子仿佛天人一般在那半日中央,腳下是一部殘缺馬骨,刷刷幾箭解了林攀之圍,一個弓步沉腰撤腿,拿樁搭弦,一張硬弓被拉得劈啪作響,弓滿卻是高舉問天。林攀心頭一震,羽箭已呼嘯著離弦而去。那邊草坡上狼王一怔,如此遠的射程令它毫無防備,萬分危急時頭一偏,那根羽箭從天而降,帶著一種穿筋透骨的聲音將狼王射下草坡。

林攀搖頭歎一聲,心誌鬆懈,不提防毒性襲來,眼前一黑便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