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這一些往事,小玉早哭成個淚人。林攀總想好言勸慰兩句,卻又不知如何說辭。心裏隻想這赤那到底是什麼人物,為什麼住在巴林右旗的雪山之上?林攀總共有六年軍旅,見過的彪悍人物不少,但彪悍如赤那的,倒是生平頭一回見識。而且此人行事古怪,摸不著痕跡,又與巴林左旗有什麼關係麼?正猜不出頭緒,卻聽謝小玉接著又說:“赤那是個好心地的人,隻是不怎麼愛說話,公子莫要見怪於他才好。”
林攀禁不住苦笑:“我與他見怪,你覺得我有那個本事麼?”李小玉有些尷尬,而赤那卻不知什麼時候已坐在了不遠處稍高一點的土塊上麵,正拋接泥土玩耍。林攀跟小玉剛站起來準備要走,赤那卻走了過來,指著殘狼的墳說道:“這便是狼兄孤塚?”
林攀惡眉一挑,張開雙手攔在殘狼塚前。赤那臉色一緩,伸手將林攀撥開,為塚上添把泥土,說道:“狼兄大義,赤那慚愧。待此事完後,害狼兄性命的白狼,赤那誓言必將其誅於狼兄墳前。先受赤那一拜。”赤那三拜殘狼,倒使林攀吃了一驚,不由跟赤那生出些好感來,心中悲傷亦有好轉。赤那灑血祭了殘狼,轉過來跟林攀說道:“我欠你一條性命。你可有什麼仇家?或者難辦心事?盡可告訴我去辦。”
林攀斜眼看他,腿上刀傷疼痛仍然。赤那知道他介意什麼,卻不理虧,說道:“兩匹馬都是我搶,你偷一匹,射瞎一匹,我就算殺了你也不為過。”
林攀冷哼一聲,回頭獨自走回劄兒赤兀老人孤獨的蒙古包,謝過老人救命之恩,收拾好自己衣服刀弓便欲離去。小玉兒急忙攔住,掛念林攀創傷未愈,眼中一汪清水,苦苦相留。林攀心中一酸,想道我不走又該怎樣,赤那與你是一路人,而自己分明是個多餘,可惜你我縱有幾分逢緣,始終歸陌路而已。
赤那用金子與劄兒赤兀老人換了幾匹馬,送一匹給林攀。林攀接受了,打馬便走。小玉兒滿臉難舍,絲毫不顧赤那在身旁,跟林攀說道:“公子保重,雪夜之情玉兒畢生不敢相忘!”
林攀聽了心頭一震,頭一低,也不打鞭,被馬兒胡亂撒著蹄子馱著走了。
走了好一陣,天色晴朗,林攀打點起精神。心想又何必耿耿不能忘懷,狼兄已故,佳人不在,剩下的路還很長,趁著今夜進大鮮卑山,若能活著走出去,也不枉這一春一夏苦楚。當下振作起來,拍馬急馳一陣,從背囊裏找出一瓶失心散的解藥服下一粒,可救得了半月性命。解藥自己隻有一瓶,一路服用下來,此時隻剩下十來粒。心中不免焦慮,再一想天無絕人之路,回到了中原,定有高士會解得了這失心散之毒。
再趕一陣,天色已晚,怕是到不了大鮮卑山。遠遠的看見前邊兩騎,林攀心中奇怪,竟是赤那跟李小玉二人。想是他們走得快,又繞了近路,所以趕在了林攀前麵。他們也要翻大鮮卑山。
林攀把馬勒住,打算繞路過去。剛如此打算,那邊赤那卻已拍馬趕了過來,林攀看他一眼,不答話,二人並騎趕路,李小玉遠遠的走在前麵。赤那沉思一陣,說道:“你我作一樁交易如何?”林攀一怔,問道:“什麼交易?”赤那答道:“你替我將謝小玉送回博城,我為你解失心散之毒。”
林攀奇道:“你會解失心散之毒?”
“不會,普天之下恐怕隻有神機先生一人能解。”
“那你打算怎麼做?”
“不該你操心,你瓶中延藥尚可保得住半年性命。我與你約在博城,半年之約,最遲來年四月,必來博城救你性命,這個你先拿著。”赤那說完拋過來一個小皮袋子。
林攀抄手接過,打開來看裏麵竟是黃澄澄的幾塊金子,用手粗莫一掂量,少也有七八兩之多。林攀眼前一亮,如此重金,又怎能讓人不眼花。想當初從軍的時候,糧餉三月也隻不過一兩銀六十文錢。正在發神,赤那又說:“這你拿作一路盤纏,等到了西城,必定十倍於此重酬。”
“為何讓我去送?”
草邊一輪落日,晚霞昏黃,斜打在漢子背側黯淡幾分蕭索。回想起那日晨曦,赤那踏步彎弓射狼王的情景,林攀恍惚便有了錯覺。隻聽赤那一聲輕歎,淡淡說道:“我信得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