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已經走了吧？剛才是否嚇到你了？”
“啊……”貞兒震了震，才從飄渺的思緒中回過神來。靜慈此刻又坐回了原先的姿態，表情無波無瀾，仿若先前的一切都是貞兒幻覺一般。
“靜慈仙師……”
此刻，就算貞兒再聰明伶俐，整個人也如呆頭鵝一般了。她愣愣往靜慈那邊走了幾步，手足無措，感覺自己仿佛做了一場噩夢，剛剛那一切——究竟都是怎麼回事？！
“你別怕，”不擔心貞兒將這一切說出去，靜慈反倒溫言安慰她道：“今天之事沒人知道你在裏麵，不會有人罰你的。時候也不早了，替我謝過何禦女，你也早些回延春閣吧。”
“……”貞兒卻站著沒動。她滿心都是疑惑，都是不解，她自然不可能開口去問靜慈，但是自然也不甘心就這麼走了，就當自己什麼也沒看到沒聽到。
後宮之事，本來明眼人都看得清是怎麼回事，皇後賢妃二人平分秋色，何雨露為皇帝新寵，剩下妃嬪雨露均沾。
而今，貞兒卻完全不懂了。後宮佳麗三千，皇上到底真心愛哪一個？
她本以為他冒天下之大不韙廢後另立是對皇後的真愛，同樣冒天下之大不韙迎娶罪臣之女是對賢妃的真愛，但是如今又是怎麼回事？若是靜慈一句話，他便願廢去皇後重新立她？下早朝來直奔這裏，被靜慈隔著門劈頭蓋臉罵了一頓也不氣惱，這麼說來他對廢後也該是真愛了？
一個人可以同時真心愛著那麼多人嗎？
又或者，萬般情愫糾結，皇帝自己也弄不清楚自己究竟想要什麼了。廢了胡皇後一事，他究竟有多悔？隻是一時思念才說出那些胡話，還是在他心中廢後其實確實重過當今皇後？貞兒不知道，也不知道皇上自己是否知道。
而且……她看著靜慈。如月花顏，卻要在這長安宮中孤清終老。就真的無法挽回了麼？
聖恩重眷，多少後宮女子盼星星盼月亮都盼不來的殊榮，靜慈真的就不要？皇上都在門門口了，卻偏不開麼，真的就這麼不給自己留一條翻身的後路？
這……尋常女子，究竟如何舍得？皇上年輕英俊又顧念舊情，皇後之位又榮華高貴，靜慈究竟如何下得了這樣狠心？
“因為那一切，我是真的不想要了。”
“……就是因為我曾真心愛慕他，毫無保留，不遺餘力；就是因為曾經擁有過那般美好，所以才不能原諒。”
靜慈仿佛是看出了貞兒所想一般，又緩緩閉上了眼睛，喃喃自語。
“他做了皇上，成了全天下黎民的天，然而早在我嫁給他那天起，他便已是我的天，我此生唯一的依靠。榮華尊寵，我並不留心，不過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如此而已。”
“然而……那才是世間最難得之物吧……天塌了，心死了，就再也沒有接下來的故事了，因為唯一想要的東西得不到，別的也就沒什麼意思了。”
“你還小，是不會懂的。回去吧……”
貞兒確實不懂。可是靜慈語調平平中的絲絲厭世淒涼，又讓貞兒無端鼻子一酸，眼淚差點落下來。
靜慈……和她們不一樣。
回過頭去，是長安宮寂寞的金瓦白牆，裏麵住著一個人，畫地為牢。
貞兒見過宮中妃嬪為皇帝的到來而欣喜萬分，怕被遺忘而暗自垂淚，喝醋，爭寵——當然那應該都是愛，可是沒人是如靜慈這般的——宮本就不是個純淨之地，她卻一心隻要那個人，隻要長相廝守，若不能攜手白頭，便寧叫玉碎也不為瓦全！
如此說來……她確實不合適做皇後。
***
“皇上最近好久都沒來咱們延春閣了。”
“好在聽說其他娘娘的地方皇上也都沒去，該是最近國事繁忙，來不及料理後宮了吧。隻是皇上不來，延春閣的花都沒有平日裏開得豔了，小主也成日裏無精打采的。”
豔陽天的午後，延春閣幾個小宮女在院子裏竊竊私語著。皇上已半個月沒進後宮，就在……那天之後。
隻有貞兒大約知道原因為何。
皇帝受了打擊，好久沒來後宮，讓貞兒心裏更為擔心當今皇後的地位。可長安宮那天發生之事，她又實在不敢去和皇後訴說。
而且，整日裏對著何雨露，貞兒如今發覺其實何雨露的眼睛長得和靜慈很是相似，性格中柔順的部分也十分相像，不免覺得或許她姿色平平，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才得了如今這般寵愛——因為和皇上仍舊心愛的廢後有些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