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玉萍從空軍藝術劇院退役之後,一時間無家可歸。盡管楊正義再三真心實意地請她暫時住到他家,甚至蘭劍也勸她先落個腳再慢慢想辦法,然而玉萍總覺得不太妥當。華瑩和那幫姐妹們說,讓她繼續住在宿舍裏,反正她的床也是空著。這樣她就懷著不安的心情繼續住在原來的宿舍裏。可是台灣的局勢一緊張,層層清查可疑分子,而玉萍退役後仍住在自己的床上這個消息傳到周淑芳的耳朵裏了,因為林鳳霞的死,周淑芳被搞得有氣無處發,現在她豈能容忍玉萍住在部隊!玉萍隨即收拾行李,離開藝術劇院,姐妹們含著淚,把她送出大門。
玉萍告別了姐妹們,把行李放在地上,望著陌生的城市,看著這茫茫的人海,她頓時感到自己的孤獨與寂寞,不覺落下淚來。南京,有她溫暖的家,有她骨肉相連的父母,有她手足之情的姐姐、弟弟。可是卻有家不能歸,飄流在這孤零零的海島上。盡管楊正義對她一片誠心,然而她想一個年青姑娘怎麼能住到一個男人家去呢?這顯然是不適合的。在馬路邊上佇立了很久,終於,拿起行李,舉步艱難地往前走著。沒有目標,沒有方向……
最後玉萍終於在台北的東郊租了一間民房。這間隻有10多平方的平房,倒也幹淨整潔,房東是一對年過半百的市民,一兒一女都已長大成人,兒子已經結過婚,在台北市內開一個小餐館,難得回家一趟。女兒嫁給嘉義市的一個教師,更是很少回家。這對夫妻告訴玉萍,他們也是大陸人,還在清朝宣統年間就已經移居台灣了。男人姓浦,名叫浦田民。玉萍便稱他浦大叔,稱其妻為浦大嬸。由於他們也是從大陸來台灣的,自然地感到幾分親切,而且語言交流也比較容易。這給玉萍帶來幾分安慰。從部隊退役,這是玉萍人生的又一次大的轉折,在這舉目無親,茫茫人海的海島上,她將開始人生艱難的旅程!
一個星期之後,玉萍才把她已經搬出空軍藝術劇院的事告訴蘭劍。蘭劍自然放心不下,來到玉萍的住址,勸她還是住到楊正義家去。玉萍堅持不肯,蘭劍也隻好作罷。他匆匆離開玉萍後,就去找楊正義,準備商量給玉萍找工作,這對她來說,已經是迫在眉睫的頭等大事了。
楊正義聽說玉萍退役後一個人租了民房住在外麵,心急如焚地拉著蘭劍趕過來,一見麵
就說:“玉萍啊!我們不是說好的嗎?工作我負責給你找,在你沒有找到工作之前可以先住到
我家去,我家空著那麼多房子,空著也是空,你何苦一個人在外吃這個苦,既不方便,又
不安全,再說,台灣的夏季台風特別多,萬一台風來了,那多危險!還是住到我家去吧!”
玉萍笑著說:“楊教授,謝謝你的好意,也許在父母的眼裏我還是個孩子,但是經過離開大陸,離別親人這些風風雨雨的鍛煉,我已經成熟了,今後的人生說不定更艱難、更曲折,我總不能依靠別人生活啊!”
“玉萍,你不知道,這是台灣,不是大陸。”楊正義有些焦急地說。
“好吧!正義,就隨玉萍自己吧,眼下我們要盡快地想辦法給她找工作,如果能有一份工作,也許住的地方就能解決了。”蘭劍說。
楊正義看看玉萍,又看看蘭劍,隻好無奈地搖頭說:“玉萍,一定要自己保護好自己,在台灣,沒有親人,你就把我和蘭劍看作是自己的長兄吧!有什麼困難千萬不要自己悶著。”
玉萍在自己孤獨的小天地裏開始了自己的另一番生活。台北夏天的天氣溫很高,往往高達三十七、八度,但是由於四周是大海,降水多,即使白天氣溫很高,但夜晚卻涼爽怡人。
玉萍租用的房子,是浦大叔家院內的東房,房子雖已經陳舊,但是看上去也還算堅實,青磚
灰瓦,雖不如市區的高樓大廈,但作為市民的私房,在當地也可稱得上上等了。玉萍住進來之後,將牆上貼上白紙,使得整人房間煥然一新。一張小床,一張桌子,一隻簡易的小木箱裏是她的全部家當。她離開部隊後,雖然感到有些孤獨和失落,但是一個人平心靜氣地看看書,同時拿出更多的時間來回憶過去這些年的生活,思考自己的未來。
這天晚上她照樣是洗完澡在燈下看了一會書,不知什麼時候睡著了。突然狂風大作,閃電雷鳴。刹那間狂風伴著暴雨,把整個人間變成一個陰陰沉沉的悲慘世界。大風像一種恐怖的音樂,伴隨雷聲暴雨,嚇得玉萍從睡夢中醒來,望著外麵的狂風暴雨,她縮著身子,躲在床的一角。一聲巨響,震得房頂搖晃,一道道閃電透過窗子發出可怕的亮光。風越刮越大,雨也越下越猛,房子上空不斷傳來讓人心驚膽顫的吼叫聲。玉萍嚇得全身篩糠似的躲在牆角裏,大聲叫喊著,然而她的叫聲很快就被暴風雨的吼聲吞沒了。突然間,她覺得頭頂上方發出一道火光,緊接著,頭上瓢潑似地水注倒了下來,霎那間,她意識到了什麼,借著閃電的光亮一頭衝到門口,拚盡全身力氣拉開門,頓時狂風把她摔倒在一邊,整個身體已經浸在雨水當中,大水已漫過她的身體。她張開嘴想呼吸一口氣,不料,卻灌了一口水,來不及吐出,就咽下肚裏了。天上不斷發出可怕的、震耳欲聾的霹靂,天空碎裂了,她蜷起身了,屏住呼吸,企圖掙紮著爬起來。突然間,身邊轟隆一聲巨響,她驚恐地回過頭,房子在狂風暴雨中不存在了。她來不及多想,竭盡全身力氣,想站起來,然而,剛剛爬起來,又被狂風刮倒了。旁邊又是一聲巨響,嚇得她魂飛魄散,隨著閃電,所有的房子全部不存在了,整個院子成了一片廢墟,玉萍大聲喊著:“浦大叔,浦大嬸……”
然而回答他的是狂風的呼嘯,是雷聲的轟鳴!閃電的亮光!
狂風暴雨搖撼著海島;
台風襲卷著台北;
波濤衝擊著台灣海峽!
大水淹沒了台灣的最大城市——台北區,忠孝東路成了一片汪洋,樓房倒塌,大樹連根拔起……
這次台風在台北市襲擊時間之長,是曆史上少見的。倒塌多少房屋,死亡多少人已經難估計。台北人民陷入一片悲痛之中。
這一夜楊正義無法入睡,他在屋裏焦急地徘徊著,雖說台灣是台風頻繁地區,隻要每次台風襲擊,都會給當地人民造成嚴重災害,但是自從他到台灣之後,像這樣可怕的台風還是第一次。此刻他並不擔心自己的房子,他擔心的是玉萍。那種民房抗拒台風的力量太差,這樣的狂風暴雨,那舊民房定是凶多吉少,說不定已經成為一片廢墟。在惶惶不可終日之中,楊正義急不可待地等到天明,狂風總算過去,雨還在下,他冒著雨徒步出了家門,到處是一片汪洋,大小樹木倒的倒,斷的斷,原有的城市已經辨不清舊貌了,有的地方房屋連成一片地倒塌,成為一片廢墟。楊正義手裏拿著一根木棍,竭力辨別著方位,朝玉萍租用的民房找過去。
這裏早已淹沒在大水之中,他來到這裏,但是已經無法找到原有痕跡,他站在過膝的大水中,大聲地喊道:“玉萍,玉萍,你在哪裏……”
楊正義久久地站在那裏,望著被台風襲擊後的悲慘景象,後悔自己為什麼沒能說服玉萍住到他家去。無論是什麼後果,總是避免了這場殘酷的台風帶來的悲劇。他憑著自己的記憶,
淌著過膝深的雨水,努力判斷著玉萍租用的民房方位,房屋已經不存在,他用雙手在水中撈了好半天,除了磚頭瓦片什麼也沒找到。他失望地站在一片汪洋中。雨漸漸地下小了,他又往前走了幾步,什麼也看不到,什麼也找不到。不覺得傷心地落下淚。他在大水中佇立了很久,終於按照原路往回走。
楊正義回到家裏,換了衣服,便給蘭劍打電話,可是蘭劍不知道去哪裏了。
在楊正義來找玉萍之前,蘭劍已經來過了,這裏的房子已經在台風中全部倒光,他冷靜地一想,盡管這場台風給台北人民造成了很大的傷亡,但是,也不排除有人九死一生。無論是死是活,死要見屍,活要見人。在這樣大規模的自然災害中,在台灣,靠政府救援,那是凶多吉少。於是蘭劍回到部隊帶上幾個朋友,帶上軍用鐵鍬,來到浦大叔家,他們先在玉萍租用的那間房子地方尋找,在倒踏的磚頭裏找到了玉萍的小鐵床,蘭劍認出來了,這正是玉萍房裏的小床,於是大家進一步動手在周圍慢慢地拾掉磚頭,瓦片,直到把這地方全部找遍了,卻什麼也沒找到,蘭劍心裏一亮,難道玉萍還活著?那她到那兒去了呢?可他又想,是不是會被台風刮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