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總是拿一些奇怪的問題糾纏爸爸媽媽。顏色是從哪裏來的?為什麼媽媽要用掛在爐子上方的鉑絲點燃煤氣爐灶?把糖倒進茶水裏,然後攪拌,會出現什麼情況?糖去哪兒了呢?水開的時候為什麼會冒泡?我最愛看爐子上將要沸騰的水,看它在大滾冒泡前“熱得發抖”的樣子。
媽媽還會給我表演“魔術”:她有一條漂亮的黃色琥珀項鏈,擦拭項鏈的時候,小紙片居然能圍著項鏈飛舞並粘上去。當媽媽把帶電的琥珀放到我耳朵旁時,我能聽到火花的“啪啪”聲。
我的兩個哥哥,馬卡斯和戴維,分別比我大9歲和10歲。他們都喜歡做磁鐵實驗。他們會在紙下麵放一塊磁鐵,紙上撒滿粉末狀的鐵屑。磁極散發出各種令人驚奇的圖形,讓我百看不厭。馬卡斯對我說:“這是磁力線。”但我還是不明白。
後來我的另一個哥哥馬克爾給了我一部電晶體收音機。我興奮地在床上擺弄著,不斷地調試著天線,直到找到一個既清楚又非常響亮的電台。還有那些能在夜裏閃閃發光的鍾表--我們家到處都是,因為我的舅舅亞伯是最早發明夜光漆的人。每到夜晚的時候,我總喜歡將這些鍾表和電晶體收音機放到床單下麵。它們會發出一種怪異的綠光,將我這個“秘密洞穴”照亮。
擦拭過的琥珀、電晶體收音機、不斷閃光的鍾麵,所有這些東西都讓我對無形的光和力產生了一種感覺:在我們這個五光十色的、熟悉而又具象的世界下,隱藏著另一個黑暗的世界,那裏充滿神秘的規則和現象。
需要換保險絲的時候,爸爸總會爬得高高的,打開廚房牆上的保險絲盒,先找到那根燒斷了的保險絲(已經熔化成一團),然後用一根非常奇怪的細軟的絲換下它。很難想象金屬也會熔化,製作保險絲的材料與製作割草機或罐頭瓶的材料會是一樣的嗎?
爸爸告訴我,保險絲是由一種特殊的合金製成,這種合金包括錫、鉛和其他的金屬。這些金屬的熔點都非常低,但是合金的熔點更低。我一直都想知道為什麼會這樣。
還有電流這個詞,電又是如何流動的呢?它是不是也像熱那樣,可以進行傳導?為什麼電可以通過金屬傳導而不能通過瓷器傳導呢?這也需要解釋。
我總是有數不盡的問題,涉及各個領域,不過大多都圍繞著金屬。為什麼它們會發光?為什麼是平滑的?為什麼是涼的?為什麼是硬的?為什麼是重的?為什麼它們在彎曲的時候不會折斷?為什麼它們能發出響聲?為什麼將兩種比較軟的金屬,比如鋅和銅,或者錫和銅結合到一起,就能形成一種比較硬的金屬呢?是什麼賦予黃金燦爛的金色?黃金為什麼永遠都不會生鏽?對於這些問題中的絕大多數,媽媽總是耐心地給我講解,但是媽媽的耐心總是有限的,當她實在不勝其煩的時候,就會說:“我隻知道這麼多,要想知道更多的話,你就去問戴維舅舅吧。”
在我的記憶深處,我們一直都叫他“鎢舅舅”,因為他生產出了用很細巧的鎢線做成燈絲的燈泡。他的工廠叫做“鎢光”。我經常去他位於倫敦西南的法靈頓的老工廠裏參觀。他穿著一件硬翻領的上衣,工作的時候總喜歡挽起衣袖。他和工人們一起把沉甸甸的、黑色的鎢粉在高熱狀態下進行擠壓、錘煉和燒結,然後拉成細細的線,做成燈絲。舅舅的手上沾滿了黑色的粉末,什麼清潔劑都不能將這些粉末洗掉,除非去一層表皮,即使如此,也不能徹底清潔雙手。我想,與鎢打了30多年交道後,鎢元素已經深入他的肺部和骨髓,進入他體內的每一條脈絡和內髒,每一個組織裏。我認為這是一個奇跡而不是在詛咒舅舅--這些強勁的元素讓他的身體變得更為強壯,賦予他堅強的性格和驚人的毅力。
無論我什麼時候去他的工廠,舅舅都會帶著我去機器旁轉轉,或者讓他的工頭帶著我去。工頭長得比較矮但肌肉發達,像長著壯碩雙臂的大力水手,顯然是長年做鎢絲鍛煉出來的。對於那些精致的機器,我總是百看不厭。它們保持得很幹淨、光滑、油光發亮。還有那個熔爐,用來把支離破碎的粉末壓成發出黑色光澤的高密度硬條。
戴維舅舅會用小實驗教給我一些關於金屬的知識。我知道水銀,這種奇怪的液體金屬有著讓人難以置信的重量和密度。舅舅通過讓鉛彈漂浮在裝滿水銀的碗裏向我展示--即使是鉛這麼重的物體,也可以漂浮在水銀上麵。但是接下來,他從口袋裏掏出一條小小的、灰色的東西。讓我吃驚的是,這個條狀物馬上就沉到水銀底部了。他說,那就是他的金屬--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