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多此一問?”飛跛子微哂道:“拍花門‘無憂敬’解藥,還有什麼用途?”
綠袍老人道:“這麼說,閣下一定有一個人,被穆七娘“無憂散’迷失了神誌了?”
“不錯!”飛跛子道:“所以老夫非取到解藥不可。”
綠袍老人道:“這被迷失神誌的人是誰?”
飛跛子道:“老夫的小兄弟。”
綠袍老人道:“他總有姓名吧?”
飛跛子道:“老夫的小兄弟還不夠吧?“
綠袍老人道:“老夫抱歉得很,因為老夫也有一個兄弟急需解藥。”
飛跛子道:“老夫要的東西,非到手不可。”
綠袍老人道:“看來閣下急於和老夫動手,對不?”
飛跛子道:“不動手,你肯把解藥交出來麼?”
綠袍老人道:“聽你口氣,好像已經勝了老夫似的?”
“這還不是一樣?“
飛跛子大笑道:“不動手你還沒有敗,一旦出手,你是非敗不可。”
“那倒未必。”
綠袍老人道:“好,老夫還有一件事……”
飛跛子不耐道:“你到底有幾件事?”
綠袍老人道:“穆七娘人呢?”
飛跛子道:“死了。”
綠袍老人道:“是你殺了她?”
飛跛子哼道:“老夫殺這種人,豈不汙了老夫的手?是她自己投崖死的,現在問完了吧?”
“夠了。”綠袍老人左手一抬,說道:“閣下可以亮兵刃了。”
飛跛子道:“老夫已有六十年沒使兵刃了,你隻管使劍,老夫就徒手接你幾招?”
綠袍老人怒哼一聲道:“幾招?就可分出勝負來了?”
飛跛子大笑道:“你能在老夫手下走出十招,已經可以聞名天下,難道還不夠嗎?”
綠袍老人心中暗道:“此人口氣如此托大,不知究竟是什麼人?”一麵輕哼一聲道:
“老夫那就有僭了。”
“鏘”的一聲,掣出一柄一泓秋水般的長劍,劍光吞吐,晶瑩耀目!
飛跛子目射奇光,說道:“秋水芙蓉劍!”
綠袍老人哼道:“看來你還識貨!”劍勢一領,目注飛跛子,左手上彎,斜斜作勢,喝道:“閣下小心了!”
他這一式,就與眾不同!
因為一般使劍的人,左手必捏劍訣,以決引劍,他左手化掌,斜斜上揚,恰似飛鳳展翼!
飛跛子一看她劍式,立即沉聲道:“且慢!”
綠袍老人哼道:“你如果覺得徒手和老夫利劍相抗,吃了虧,此時取出兵刃來,猶為時未晚。”
“哈哈!”飛跛子大笑一聲道:“老夫不是這個意思。”
綠袍老人冷峻的道:“那是什麼意思?”
飛跛子目注綠袍老人,問道:“你方才使出的可是‘飛鳳劍法’‘百鳥朝鳳’?”
綠袍老人微微一驚,哼道:“你如何認得的?”
“你手中拿的是秋水芙蓉劍,使的是‘飛鳳劍法’!”
飛跛子目中精芒連閃,“篤”的一聲,朝前逼上了一步,問道:“你可是姓嚴?”
“你給我站住!”
綠袍老人驚疑不止,手中長劍一指,望著飛跛子,凜然道:“你到底是什麼人?”
“你不用管我是誰!”
飛跛子追問道:“快答我所問,你是不是姓嚴?”
“不錯!”綠袍老人應聲道:“老夫姓嚴。”
飛跛子又朝前跨上一步,目光逼注,問道:“你是女子喬裝的?”
綠袍老人身軀陡震,怒聲道:“你胡說什麼?”
飛跛子大笑道:“老夫一點也不胡說,你雖然竭力改變口音,但老夫豈會聽不出來?你不但是女子而且年紀不大,對不?”
綠袍老人憤怒的道:“就憑你這句話,你就該死!”
刷的一聲,青虹乍閃,一劍朝飛跛子刺了過去。
飛跛子大笑道:“小丫頭,‘飛鳳劍法’隻能對付四大劍派,對老夫是不管用的。”
右手中指輕輕一彈,“嗡”的一聲,一縷指風把綠袍老人刺來的劍尖震得直蕩開去,一麵喝道:“你還不住手?”
綠袍老人沒想到對方武功之高,竟比自己預料還高出甚多,一時大感驚駭,腳下斜退一步,喝道:“你到底有什麼事?”
飛跛子道:“你既是江南嚴家的人,老夫要跟你打聽一個人。”
綠袍老人道:“什麼人?”
飛跛子道:“嚴文蘭。”
綠袍老人身子又是一震,冷然道:“不知道。”
飛跛子大笑道:“你是江南嚴家的人,如何會不知道嚴文蘭的?”
綠袍老人道:“老夫說的不知道,就是不知道:“飛跛子突然目光一聚,大笑道:“小丫頭,莫非你就是嚴文蘭?”
綠袍老人有些情急,大聲道:“我不是。”
“哈哈!”飛跛子大笑一聲道:“老夫清楚的很,每一個小丫頭,都沒有真話,嘴裏說不要的,心裏卻要得很,以此類推,你說不是,豈不就是你嗎?”
綠袍老人怒道:“你簡直是無賴。”
飛跛子大笑一聲道:“這樣吧!老夫不難為你,隻要你取下麵具來,給老夫看看就好。”
綠袍老人在他說話之時,突然一聲清叱,手臂連揚,動作之快有若電閃雷奔,刹那間,銀芒飛閃,一支雪亮的劍尖,急如驟雨,朝飛跛子身上密集刺出。
不過一瞬工夫,他手中芙蓉劍已經連續刺出了十九劍之多!
若以一瞬間能刺出十九劍來說,武林中一向以快劍馳譽的峨嵋派“亂披風劍法”,也比他要慢得多了!
飛跛子目路奇光,說道:“‘天山三十六飛刺’,也給你學來了,無怪敢如此目中無人了。”
他雖然武功高不可測,但綠袍老人手中這柄秋水芙蓉劍,鋒利得可以削鐵如泥,切玉斷金,更何況“天山三十六飛刺“,招式實在神速已極,他也不敢輕攖其鋒,身形飄忽,連連閃避,幾乎在電光石火之間,就要接連轉變八九個方位,才能躲得開綠袍老人飛刺的襲擊。
直到綠袍老人刺出第三十五劍,飛跛子突然欺身而入.右手食中二指一下挾住了綠袍老人的劍刃,左手更快,揚腕之間,就已從綠袍老人臉頰上,揭下了一張連著白髯的假麵具。
這下出手之快,當真快到無法形容,綠袍老人隻覺自己劍法一滯,臉上有些涼颼颼的感覺,戴在臉上的人皮麵具,已被人家揭了下來,心頭驀地一驚,口中已忍不住驚咦出聲,急急抽劍往後躍開。
他麵具被飛跛子揭下,花白長髯隨同麵具而去,登時露出了一張清秀俊朗的臉孔,隻是驚駭之時,臉色變得煞白!
飛跛子大笑道:“如何,老夫料得沒錯,你果然是一個丫頭,快說,你是不是嚴文蘭?
“
綠袍老人道:“不錯,我是嚴文蘭,你又待怎樣?”
“這就對了,穆七娘如果沒有欺騙老夫!”
飛跛子得意的大笑一聲,又道:“老夫正在到處找你。”
他目光如電,凝視著嚴文蘭,口中咦了一聲,問道:“你臉上還易了容,對不?快把易容藥物洗去給老夫瞧瞧!”
嚴文蘭還沒有開口,突聽一聲長笑,劃空飛來,一道人影,猶如大鵬展翅,疾風颯然壓頂,朝飛跛子當頭直撲而下,僅憑這份聲勢,來人身手之高,就非同小可!
飛跛子猛然一怔,大喝道:“什麼人?”
左手一記”天王托塔“,朝上拍出。
“哈哈!”那人在空中一個轉折,避了開去,飄落地上,洪笑道:“果然是老怪物!”
飛跛子定睛看去,這人是個醉態可掬的老道,一臉紅白斑點、白發白髯,左手提著一個鬥大的古銅葫蘆。
此人非別人,黃山醉道人是也。
飛跛子怒聲道:“鬆雲道人,你這是做什麼?”
醉道人笑道:“老道找了你幾十年,今晚總算給我找到了。“飛跛子道:“你找我作甚?”
醉道人斜睨著他,大聲笑道:“真沒想到當年自詡天下第一,風度翩翩的老怪物,幾十年不見,居然跛足彎背,真的成了老怪物了。”
飛跛子怒哼道:“老雜毛,你說什麼?”
“我說什麼,你沒聽清楚?”
醉道人眯著醉眼,說道:“你活了一大把年紀,如今變成又老又醜,還想作孽?對人家小姑娘糾纏不清,若非老道及時趕來,你這老怪物,豈不又老毛病複發了?”
飛跛子聽得大怒,喝道:“老雜毛,你胡說什麼?““老道一點也不胡說。”
醉道人道:“難道你不是……”
飛跛子喝道:“老夫飛跛子。”
“飛跛子,哈哈……”
醉道人仰首向天,長笑一聲道:“屈指天下,能徒手破人家‘飛鳳劍法’‘天山三十六飛刺’的人,除了你姓謝的老怪物,還會有誰?”
嚴文蘭(綠袍老人)眼看憑空來了一個醉道人,把飛跛子攔了過去,她當然知道醉道人是當今武林第一奇人,有他攔著飛跛子,自己此時不走,更待何時?這就悄然轉過身,正待往山下掠去。
飛跛子倏地轉過身來,喝道:“嚴文蘭,你等一等,老夫還有話問你。”
醉道人揮手道:“小姑娘,你隻管走,有貧道呢!”
上身一俯,一個人忽然間到了嚴文蘭的身前,擋住了飛跛子。
嚴文蘭有醉道人撐腰,自然不懼飛跛子追趕,迅速的朝山下飛掠而去。
飛跛子大怒道:“老雜毛,你讓開。”
“人不風流枉少年。”
醉道人笑嘻嘻的道:“但你如今已經老了。”
“你簡直胡說人道。”
飛跛子怒聲道:“這女姓兒和老夫頗有淵源,你快讓開。”
醉道人道:“老道不管你和她有什麼淵源,這樁事,老道是管定了。”
“你這老雜毛,真是酒迷心竅!”
飛跛子喝道:“你再不讓開,老夫就對你不客氣了!”
醉道人道:“老道今晚找到你,就是準備和你打一架的。”
“你真是無可理喻。”
飛跛子目中精芒連閃,右手直豎,一掌當胸拍去。
“咦,咦!”醉道人口中連聲驚咦,說道:“老怪物,你真的說動手,就動手了!”
左手一抬,把古銅葫蘆朝前推了過來。
飛跛子這一掌,雖未用上全力,卻也有四五成力道,換上武林中任何一位高手隻怕誰也接不下來,但聽”砰”然一聲大震,手掌不偏不倚擊在酒葫蘆上。
兩人功力悉敵,都被震得後退。
醉道人瞪大一雙酒眼,趕緊收回葫蘆往懷中一抱,嚷道:“老怪物,你把我老道的酒葫蘆打碎了,裏麵還有三十斤好酒,我就和你沒個完。”
說話之時,腳下不禁往後斜退了半步,點點頭道:“幾十年沒見,你老怪物掌上功夫,果然精進了不少,隻可惜昔年風流自命,風度翩翩的謝老怪,卻是歲月不饒人,變得又老又醜了!”
要知飛天神魔謝長風,六十年前,已是名滿武林,罕有對手,而且風度翩翩瀟灑俊逸,雖已年近四旬,看去不過二十出頭。
他因不是正派中人,各大門派都把他列在旁門異派之中,加之他人本偏激,遇事隻憑好惡,不問是非,因此才有神魔之名。
他一生最討厭的一個字,就是“老”字,此時聽到醉道人說他“又老又醜”這四個字,正是他最忌諱的,聞言不覺仰首發出鳳鳴般的一聲清嘯,彎著的腰跟著往上一挺,身如陀螺在原地打了一個飛旋,朗喝道:“老雜毛,你再仔細看看,謝某是不是真的老了?”
他在這一個飛旋之中,就像脫胎換骨,變了一個人!
站在醉道人麵前的,已經不是長發披散,腰微彎,跛了一腳的老醜怪人,而是眉目清朗,豐神飄逸的藍衫文士,手持金笛,麵含微笑,好一派飄灑悠悠的風度!
他不是數十年前威震武林黑白兩道的崆峒謝長風,還有誰來?他幾乎和數十年前並沒有大的改變!
不,看來似乎更穩重,更飄逸了!
醉道人眯著醉眼眨了兩眨,盯著謝長風,心頭也自暗暗吃驚,忖道:“老魔頭這四十年來,果然練成了絕世玄功,不然不可能駐顏有術,還有這般年輕,而且他膚色中氤氳寶光,這是絲毫也不能假扮得了的事!”接著嗬嗬大笑道:“老怪物,你會變魔術?怎麼一下子變了另一個人!”
謝長風哈哈一笑,得意的說道:“你現在看清楚謝某了?”
醉道人連連點頭道:“老道看清楚了,你一身修為,已臻上乘境界,這是絲毫不假,但你為什麼還要糾纏人家一小娃……”
“你真是個醉鬼,糊塗透頂!”
謝長風麵有慍色,怒聲喝道:“你以為謝某要把那女娃兒當作鼎爐,謝某區區成就,是靠采補練來的?”
醉道人眯著一雙醉眼,說道:“那你找這女娃兒作甚?”
謝長風揮手一掌,朝醉道人臉頰上遠遠打了過去,口中喝道:“老夫先打你一個耳光,好讓你清醒清醒!”
他和醉道人相距足有五六尺遠近,但他舉手之間,就有一陣掌風,摑向醉道人臉頰。
“慢來,慢來!”
醉道人又舉起他的灑葫蘆來,朝前一送,口中叫道:“老怪物,有話好說,何必動手?”
“啪”!一聲清響,打在他酒葫蘆上,醉道人身子歪歪斜斜的退出去了一步。
謝長風哼道:“你以為有酒葫蘆,我就打不到你了?”左手又是一掌,拍了過去。
這回醉道人不再用酒葫蘆頂替,上身一俯,一個人忽然失了蹤影。
謝長風冷笑道:“你這‘迷仙步’在謝某麵前並無多大用處。”
他金笛向後一指,但聽“篤”的一聲,一縷勁風,又打在醉道人酒葫蘆上。
醉道人在他身後大叫道:“老怪物,好了,你不能用金笛打我老道酒葫蘆,你明知道我這酒葫蘆,比老道的命還值錢……”他抱著酒葫蘆,窩在胸前,一下又轉了出來,說道:
“有話好說咯!何必動火?”
謝長風道:“你當那女娃兒是誰?”
醉道人問道:“她是誰?”
謝長風道:“她是老夫故人之女,老夫受那故人之托找了她一十八年,好不容易今晚在這裏遇上,老夫要看看她左眉是否有一顆朱痣?給你這一攪和,被她輕易的溜走了。”
醉道人道:“這沒什麼,老道記住了,自會幫你找的,這有什麼好著急的?”
“有什麼好著急的?”
謝長風怒聲喝道:“我還有一個小兄弟,中了拍花門穆七娘的‘忘優散’,解藥就在那個女娃兒身上!”
“老道還當什麼急事兒?”
醉道人聳聳肩,笑道:“你小兄弟中了拍花門的迷藥,找不到這女娃兒,不會找穆七娘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