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個黑衣人經過頓飯工夫的運功調息,先後醒來。
卓少華眼看大家都已運功完結,這就緩緩起身,說道:“咱們現在須改走水程,諸位隨本座上船去了。”
說完,大模大樣的走在前麵,十三名黑衣人跟在他身後走出水神廟,果見左首港灣上停泊著一艘單桅大船。
秋月搶先走近岸邊,叫道:“章四虎,令主來了,你還不出來迎接?”
“是,是。”章四虎連聲應是“是”,三腳兩步的從船艙中奔出,走上跳板,看到卓少華大模大樣的領先走來,他方才吃過苦頭,心裏甚是害怕,趕忙雙膝一屈撲的跪了下去,連連叩頭道:“小……小的章四虎,給……給令……令主叩頭,小……小的剛才……冒犯虎……虎威,還……還望令……令主恕……恕罪……”
卓少華眼看病貓章四虎簡直是一副猥瑣的奴才相,心中甚是不齒其人,冷冷說道:“你起來。”
章四虎叩了兩個頭,才爬起身來,垂著雙手,站在一旁,連頭也不敢抬。
秋月道:“章四虎,還不走在前麵給令主領路?”
“是,是!”章四虎急忙躬著身,道:“小……小的給令主帶路……令……令主請……
請上……上船……”
說著,搶在前麵跨上跳板。
卓少華跟著跨上跳板,登上木船,先巡視下一遍,隻覺這條船船身相當寬敞,分為前、中、後艙,前艙最為寬敞、是一間很大的通艙,並沒有任何布置,中艙地方較小,卻有一張木床、兩把木椅,和一張小圓桌。後艙更小,那是船上水手休息之處。
這一情形,已很明顯,前艙最大,是給十三個黑衣人住的,中艙則是給自己住的了。
卓少華心中想著,章四虎已經諂笑著,說道:“這……這中艙是……是令主和姑……姑娘住的……那……那前艙,是……是十三位使者住……住的了。”
秋月跟在卓少華身後,粉臉飛紅,啐道:“死貓,你少嚼舌根。”
章四虎道:“這……這是顧……顧總管吩咐的,難……難道又不……不對了?”
卓少華知他是個渾人,就一揮手道:“那就請大家上船來吧!”
秋月答應一聲,翩然回身上岸,招招手道:“令主請各位使者上船了。”
十三名黑衣人依言上船,在前艙分兩排坐下。
卓少華走到前艙,背靠著中艙艙板,和大家席地坐下。
章四虎巴結的道:“令……令主,你……老該住到中艙裏去,那……那是特別給你……
你老準備的。”
“不用了。”
卓少華道:“本座和大家坐在這裏就好。”
秋月道:“章四虎,你隻管去管船上水手和大家的夥食事宜,令主喜歡坐在那裏,就坐在那裏,不用你操心。”
“是、是。”章四虎連聲應“是”,陪笑道:“小……小的怎……怎敢管令……令主……”
秋月道:“大家都已上船了,你快去吩咐開船吧!”
“是、是。”章四虎這回不敢怠慢,急急回身退出艙去。
不大工夫,木船緩緩離岸,掉了個頭,朝港灣外駛去,出了港灣,就是遼闊的大江了,船上立即升起了一道布帆,鼓風破浪而行,隻要看船上動作極快,可見船上水手,少說也有十幾名之多。
接著兩名水手打扮的人抬著一大木桶茶水走入前艙,放到角落上。
令主當然要特別沏一壺上好的龍井茶送上,那是由水手送到中艙,再由秋月端了過來,放到卓少華身邊的艙板上,低低的道:“令主請用茶了。”
卓少華點點頭道:“謝謝你,放著就好。”
秋月嫣然一笑,便自輕盈的退出艙去。
卓少華抬頭道:“茶水送來了,大家要喝茶水,各自去飲用好了。”
說完,獨自斟了一盅,緩緩喝著。十三名黑衣入經他一說,也紛紛起身,各自倒了一盅,拿著回到原位坐下,喝著茶水。
這十三個人的座位,分成兩排,是從船頭艙門口排過來的,左邊六人,右邊七人,卓少華坐的位子背靠中艙艙板,麵向船頭,這一來,“宇”字(九眺先生),“宙”
字(董仲萱)二人正好坐在卓少華的右首,相距極近。
這時九眺先生(他和卓少華之間,隻隔了一個董仲萱)手持茶盅,緩緩喝著,一麵以“傳音入密”說道:“少華,你現在可以說了,你是如何混進來的?怎麼當上了令主?”
卓少華也以“傳音入密”說道:“弟子和師傅、四叔那晚進入蘭赤山莊,被穆嬤嬤所擒,這穆嬤嬤就是昔年拍花門的穆七娘……”
接著說到自己被穆七娘“無憂散”所迷,途中如何遇到老哥哥……
九眺先生問道:“你說的老哥哥是誰?”
(他們一問一答,均以“傳音入密”交談,不贅)
卓少華道:“老哥哥先前自稱飛跛子,直到後來,弟子才知道他叫做謝長風,道號長風子……”
九眺先生聽得不期一怔,喝了一口茶,才道:“飛天神魔謝長風?他還活著?唔,你說下去。”
卓少華接著又把自己被老哥哥救出,帶到百丈峰山巔,傳自己武功,自己神智漸漸清明了一半,後來如何遇上小公主,和自己一同到山上來,一直說到小公主給自己一瓶解藥,以及城主要自己擔任第四路令主等詳細說了一遍。
其中隻把顧總管要秋月使“美人計”的那一段,沒說出來,當然他在車中吻了小公主這一段也刪去了。
九眺先生問道:“那麼你可知道這次城主要你率領第四路人馬,是到那裏去的?”
卓少華道:“不知道,這一路行程,都是由顧總管事先安排好的。”接著問道:“師傅,你老人家可認識其餘十一個人,是那一門派的人麼?”
九眺先生道:“為師很少在江湖走動,隻認識其中幾個,你四師叔經常行走江湖,方才為師問過你四師叔,天字是峨嵋獨行叟,地字是形意門前輩石開天,玄字為師和你四師叔都不識其人,但其人武功一定很高,黃字是武當派長老紫雲道長,洪字和荒字是武當掌門人的師弟啟真子和歸真子,日字是武當俗家日月雙環勝鎮山,這些人都是白道上成名多年的人物,還有四個則是黑道上凶名久著的人,月字是血手煞神田無忌,盈字是翻天掌陸浩,昃字是笑煞人蕭道成,辰字是惡財神何三元。”
卓少華道:“弟子身邊有一瓶解藥,約有百粒之多,每人隻需兩粒,就可解去‘無憂散’之毒,恢複神誌,隻是弟子有幾點顧慮……”
九眺先生道:“你有何顧慮?”
卓少華道:“第一,這些人中,難保沒有顧總管安排的人,假裝神誌被迷,監視所有的人的行動,一旦讓他知道了我們的舉動,就會壞了整個計劃……”
“唔!”九眺先生道:“這倒不可不防。”
卓少華道:“第二,照你老人家所說,這些人都是武林的前輩,一旦解去被迷神智,豈肯和弟子合作?”
九眺先生微微頷首道:“你這顧慮不無道理,隻不知你有什麼行動的計劃呢?”
卓少華道:“弟子一時也想不出來,所以想請師傅和四師叔商量後再作決定。”
九眺先生道:“目前咱們連要去什麼地方?芙蓉城主有些什麼舉動?都一無所知,很難預計應付之策,你說的沒錯,待為師和你四師叔研究研究再說。”
卓少華道:“弟子認為我們這趟水程,對解除‘無憂散’最為有利,因為在神誌恢複之前,要有一盞熱茶工夫的昏睡,才能清醒,而且清醒之後,大家坐在一起,也容易彼此交換意見,所以弟子之意,師傅和四師叔決定之後,在船上這段時間,務必把大家解醒過來才好。”
九眺先生道:“對了,你可知道還有三路人馬,是些什麼人嗎?”
卓少華道:“弟子聽秋月說過,第一路令主就是爹……”
九眺先生心頭一凜,暗道:“大師兄分明已經遇害,這人分明不是大師兄了。”但他這話,一直藏在心裏,沒跟卓少華說過,接著問道:“第二、第三路呢?”
卓少華道:“據秋月說,那第二、第三兩路令主,也是武林盟主,隻是不知他們姓名。”
九眺先生心中一動,說道:“那一定是三湘盟主鐵指綿掌張椿年,和河北各省盟主金刀李千鈞二人了,唉!想不到他們二人也會是芙蓉城的手下,足見芙蓉城主處心積慮已非一日了。”
說到這裏,接著又道:“哦!少華,這秋月是不是顧總管派來的人,你凡事可得小心,須防她一著才是。”
卓少華道:“秋月姑娘本是顧總管的心腹,但現在已經不妨事了,師傅和四師叔的解藥,就是她幫助弟子下在酒中的。”
“哦!”九眺先生雖然不敢用眼睛去看卓少華,但他是規行矩步,對門下管束極嚴的人,聽了卓少華的話,自然可以想到秋月是顧總管的心腹,怎會反而幫助卓少華呢?
其中必然涉及了男女私情,他自然不願自己門人,品行有汙,非要問個明白不可!這就問道:“她為何會有這大的轉變呢?”
卓少華自小跟隨師傅,凡事都不敢瞞騙,隻好把昨晚在車中,秋月說的話和盤托出,給師傅說了一遍。
九眺先生聽得暗暗點頭,自己一手調教出來的弟子,果然不欺暗室,心中大是告慰,一麵說道:“你做得很好,隻有以誠待人,人家才會以誠相待。好了,此番行動,也許對武林整個大局,關係十分重大,為師須得和你四師叔妥善研商,方可決定,你且休息一會吧!”
卓少華就自顧自的倒了一盅茶喝著,他是此行的令主,趁師傅和四師叔以“傳音入密”
交談之際,暗中觀察其餘十一個人,是否有形跡可疑之處?但靜靜的看了一陣,覺得大家都在閉目枯坐,沒有一個人睜眼朝其他的人看過,好像他們對此番行動,都漠不關心一般!
約莫過了頓飯光景,隻聽師傅(九眺先生)又以“傳音入密”說道:“少華,為師和你四師叔研商之後,初步決定,趁大家都在船上的這段時間,先替天、地、黃、洪、荒、日六人解去‘無憂散’,等他們清醒之時,由為師和四師叔分別告以經過,希望他們能全力合作,仍然裝作神誌被迷,大家能共同商量出一個對策來。”
卓少華道:“那麼還有五人呢?”
九眺先生道:“元字為師和你四師叔都不識此人,對他出身來曆,一無所知,自然很難加以說服,至於月、盈、昃、辰四人,都是黑道凶人,解去迷藥,不易加以控製,你既有令牌,可以指揮他們,還是不給他們解藥的好。”接著又道:“隻是這解藥,仍須由你交代秋月姑娘,要在晚餐時先設法讓他們服下才好。”
卓少華道:“師傅但請放心,此事弟子自會交代她的。”
天色漸漸接近黃昏,船篷裏麵,早已暗下來了!
秋月翩然從中艙走出,朝卓少華欠欠身道:“啟稟令主,酒菜已經準備好了,請令主回到中艙用餐吧。”
卓少華一手托著下巴,問道:“他們這裏呢?”
秋月道:“章管事也已準備好了,快送來啦!”
正說之間,已有兩名水手裝束的人,提著食盒走入,十三個人,仍然分作兩組,前麵六人和後麵七人各有一個食盒,由兩名水手各自從食盒中端出五盤菜肴,在他們中間的艙板上放好,另有兩名水手,扛著一大箱白飯,放到中間,四名水手便自退出。
卓少華問道:“怎麼沒給他們準備酒麼?”
秋月道:“這要問章管事,小婢也不知道。”
卓少華道:“章四虎人呢?”
章四虎就站在艙外,連忙應道:“小……小的在。”
卓少華道:“你為什麼不給十三位使者備酒?”
章四虎陪著笑說道:“回……回令主……,這……這路上,隻……隻給令……令主準備了酒,使……使者沒……沒準備……”
卓少華問道:“這是誰的主意?”
章四虎酒糟鼻有些發紅,囁嚅的道:“回……回令主,這……這是顧……顧總管交……
交代的。”
卓少華道:“不行,本座有酒喝,十三位使者自然也要喝酒了。”
章四虎為難的道:“這……這……”
秋月在旁道:“令主率領第四路的人,自然要有酒大家喝,有肉大家吃下,你不用多說,還不快去拿酒來?”
章四虎看了卓少華一眼,隻得應道:“是,是,小的這就去拿。”
卓少華喝道:“快些!”
章四虎那敢怠慢,口口喏喏連聲,很快的退出舵去。
卓少華即以“傳音入密”朝秋月道:“你準備六份解藥,待會他取酒回來,就說‘令主賜酒’要他斟酒,你給我一個個的敬去。”
秋月不會“傳音入密”,她隻好用眼睛朝卓少華投了一個詢問的眼色。
卓少華立即再以“傳音”說道:“你記住了,隻有元字後麵四個,不給解藥。”
秋月暗暗點了下頭,迅快一個轉身,朝中艙行去,取了一個酒杯,才行回過身來,這時纖掌之中,已經暗藏十二粒解藥。
正好章四虎也雙手棒著一大壺酒,送入艙來,諂笑道:“令……令主,酒……酒送來了。”
卓少華從秋月手中接過酒杯,隨手遞給了章四虎,吩咐道:“你給本座斟酒。”
“是,是!”章四虎不敢違拗,口中連聲應是,接過酒杯,斟滿了酒。
卓少華道:“秋月,你代本座給每位使者敬酒,告訴他們船上準備的酒不多,每人隻有一杯,大家不用站起來,就坐著喝好了。”
秋月答應一聲,站到卓少華身邊,嬌聲道:“各位使者,令主吩咐章管事給大家準備了酒,隻是船上酒準備得不多,諸位隻好每人喝上一杯,這是令主一點心意,有酒同喝,現在令主要小婢依次給諸位敬酒,令主說的,同在船上,大家就不用站起來了,各位原位坐著,小婢自會依次送上。”
九眺先生聽得暗暗點頭,忖道:“這位秋月姑娘果然能幹得很。”
秋月話聲一落,立即從章四虎的手上,接過酒杯,俏生生朝天字身前走去,口中說道:
“使者請用酒。”
她在轉身之際,已把兩粒解藥放入杯中。
天字果然坐著不動,從秋月手中接過酒杯,說道:“多謝令主賜灑。”
舉杯一飲而盡,把酒杯送還給秋月,又說了句:“謝謝姑娘。”
秋月嫣然一笑道:“不用謝。“轉身回到卓少華身邊,伸手道:“章管事,斟酒。”
章四虎應了聲“是”,連忙雙手捧壺,又斟滿了一杯,秋月捧著酒杯,又朝地字送去。
這樣等十三人一齊敬完了酒,回到卓少華身邊,嫣然一笑道:“令主,現在可以回中艙去用酒飯了吧?”
卓少華點點頭道:“好。”一麵朝十三個黑衣人道:“諸位請用飯吧!”回身朝中艙走去,一麵說道:“章四虎,你隨本座來。”
他怕章四虎暗中監視十三人的行動,看出師傅等人以“傳音入密”交談,故而把他喚到中艙去。
章四虎應著“是”,緊隨秋月身後,走入中艙。
這中艙早已點燃了一盞氣死風燈,小圓桌上放好了兩副杯筷,和五盤精美的菜肴,令主吃的,當然要比十三位使者吃的萊精美多了。
卓少華在上首一把木椅上坐下。
秋月也老實不客氣在左首一張木椅上坐下,她要在章四虎麵前,盡量裝出她和令主的關係,已是十分親密,舉起纖手,斟了兩杯酒,臉頰飛紅,嬌滴滴,略帶羞澀的說道:“令主請用酒了,小婢陪你一杯。”
卓少華回到了中艙,自然毋須再嚴肅了,也故意裝出一副好色的模樣,笑道:“好,好,本座也陪你。”
兩人對幹一杯。
章四虎雖然胸無點墨,但察言觀色,趨迎奉承這一套,他可懂,連忙欠著身陪笑道:
“令……令主請慢……
慢用酒,小……小的告退。”
卓少華道:“慢點,本座還有話問你!”
“是,是?”章四虎垂著雙手,站停下來,陪笑道:“不……不知令……令主要……要問什麼?”
卓少華隻是要把章四虎留在中艙,其實也沒有什麼話問他的,這就含笑道:“本座聽說你會畫老虎?”
章四虎一聽令主都知道他會畫老虎,心頭一高興,酒糟鼻子登時紅了起來,囁嚅的道:
“回……回令主,小…
…小的畫是會畫,但那……那是照……照著花……花樣描的。”
“花樣?”卓少華問道:“什麼叫做花樣?”
秋月在旁說道:“花樣,就是繡鞋頭花的樣了,章管事是說給他幹娘在鞋頭上畫的老虎頭,都是依樣葫蘆,照著老樣子描的!”
卓少華問道:“這麼說,沒有樣子,你就不會畫了?”
章四虎的臉上微紅,說道:“不……小的畫老虎,本……本來就是描的,要……要有樣子,才……才能描……”
秋月嗤的笑道:“所以大家都叫你笨貓咯!”
章四虎脹紅著酒糟鼻,說道:“大……大家說我老虎頭畫得好,除了幹娘,上個月顧總管也找我畫呢!”
秋月披披嘴道:“你畫得再好,也不過是替老太婆描描鞋頭的老虎頭罷了!”
卓少華點點頭道:“但他總比一般丫頭使女描的老虎頭要好得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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