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江南嚴家(1 / 3)

章四虎道:“令……令主說的是,幹……幹娘說的,小的描的老虎頭,比幾個小丫頭描的好得多了。”

卓少華問道:“你念過書嗎?”

“沒有。”章四虎臉上一紅,說道:“但……小的會……會寫自己名字。”

秋月笑道:“真了不起,你將來當了畫家,能夠在畫上寫上自己的名字,也差不多了。”

章四虎道:“小……小的看人家在畫上題了許多字,覺得很……很有意思,所以小的畫……畫了一張老虎,就……就一連寫上五個‘章……四虎’……”

秋月道:“那為什麼呢,名字隻要寫一個就好,你為什麼要寫這許多呢?”

章四虎得意的道:“那……那才是書畫呀,小……小的還在名字下麵,捺了手印呢……”

卓少華愈看愈覺得章四虎庸俗,沒念過書的人,連說話都俗不可耐,有這種人站在你麵前,你如果還喝得下酒,不嘔出來,你就了不起。

卓少華心裏直是作嘔,揮手道:“本座看到過你給辛嬤嬤鞋上畫的老虎頭,那天她正好穿在腳上,確實很好。”

章四虎聽到令主稱譽,連忙陪笑道:“幹……幹娘腳上穿的鞋,每一隻都……都是小……小的畫的。”

卓少華看看已過了不少時光,這就一揮手道:“很好,你現在可以下去了。”

秋月笑著道:“章管事,我要建議你,以後替辛嬤嬤鞋頭上畫老虎頭,莫忘寫上‘章四虎’三個字,再捺上手印,這樣才算是金石書畫都全了呢!”

章四虎朝她傻傻一笑道:“小……小的記下了,小的以……以後就……就這麼做。”

說著喜孜孜的退了下去。

卓少華搖搖頭道:“這樣一個渾人,也夢想當畫家?

聽他說話,就令人作嘔。”

秋月媚笑道:“那麼令主還叫住他作甚?”

卓少華道:“我是故意留住他,不讓他到前艙去的,他雖是渾人,但如果給他看到了大家以‘傳音入密’交談的情形,隻要透露一點給顧總管,顧總管就會抽絲剝繭,發現咱們的行動。”

秋月道:“那你就該把章四虎多留住他一會,前艙服了解藥的人,眼下正在逐漸清醒之中,九眺先生和董大俠要分別和他們說話,就算是‘傳音入密’,隻要稍為注意,就會看得出來。”

卓少華道:“那……”

秋月嫣然一笑道:“令主不用著急,你隻顧用酒飯,小婢出去瞧瞧,有沒有人在前艙負責監視就知道了。”

說完,翩然往艙外行去。

不多一會,秋月已經回進艙來,說道:“小婢在船上站了一回,章四虎已經回到後艙去了,前艙十三位使者都已吃過飯了,現在靜靜的坐著,艙外並沒有人暗中偷覷。”

卓少華點頭道:“如此就好。”

秋月嫣然一笑道:“令主現在總可以放心了,你也好憩一回吧!”

卓少華道:“我不想休息,再過一會,還要去聽師傅的消息呢!”

秋月倒了一盞熱茶送上,說道:“令主用茶。”

卓少華接過茶,輕輕喝了一口,便自放下,說道:“我這就到前艙去,師傅他們大概都已說清楚了。”

秋月輕笑道:“你真是個急性子的人,連一會也停不下來。”

卓少華跨出中艙,就端起令主的架子,昂首闊步,緩緩跨入前艙。秋月緊隨他身後,卓少華跨入艙去,她就在艙門口站停下來。

十三名黑衣人看到卓少華走進來,正待起身,卓少華立即一擺手道:“諸位請坐,在船上不用多禮了!”

十三名黑衣人聽他這麼說了,果然坐著不動。

卓少華依然在中間靠艙的位子上大模大樣坐下。

他才一坐下,就聽師傅以“傳音入密”說道:“少華,事情全談妥了,獨行叟(天字)、石開天(地字)和紫雲道長(黃字)等人,都表示願意支持你,且等到了地頭,看看芙蓉城主究竟有何舉動,再作計較。”

卓少華一手托著下巴,也以“傳音入密”問道:“師傅,師叔,可曾問過他們,有人知道芙蓉城主的來曆吧?”

“都不知道。”

九眺先生道:“這裏的人,都沒見過芙蓉城主本人,因此一時之間,推測不出她的出身來曆來。”

卓少華又道:“那麼元字呢,有沒有人認識他?”

“沒有人認識他。”

九眺先生道:“此人似是從未在江湖上走動,若是江湖上人,就不會不認識了。”

卓少華道:“以師傅看來,他會不會是芙容城派來的人,故意裝作神誌被迷,混在大家裏麵,監視我們行動的?”

九眺先生道:“據為師觀察,此人終日落落,閉目枯坐,從未向任何人投過一瞥,確似被迷失神誌的人,不似派來的奸細。”

卓少華道:“現在弟子該當如何,還望師傅指示。”

九眺先生道:“你自然該以令主身份,和平日一樣,不用對為師等人客氣,以免露出破綻,而且你也不用經常到前艙來,他們即然給你準備了中艙,你就該住在中艙為是,有什麼事,為師自會告訴秋月姑娘的。”

卓少華應了聲“是”,也就起身回轉中艙。

這時天色已黑,但因這趟水程,顧總管交待過章四虎,必須在明天傍晚以前,趕到地頭,因此水手們輪流休息,晚上也並未泊岸,依然航行。

卓少華回入艙中,秋月也緊隨著走人,低聲問道:“令主,他們醒過來了麼?”

卓少華點點頭,就把師傅說的話,告訴了她。

秋月喜道:“這樣就好了,小婢擔心的是這些人都是武林知名之士,一旦恢複了神智,就不肯聽你的,那豈不弄巧成拙麼?”

卓少華道:“這事幸虧有師傅和四師叔在場,否則要我一個個地去說服他們,那就難說了。”

秋月道:“好了,事情都辦妥了,時間不早,令主可以休息了。”

卓少華道:“不忙,我還有一件事要問你。”

秋月道:“令主還有什麼事呢?”

卓少華道:“關於元字那個人。”

秋月道:“元字怎麼了?”

卓少華道:“我聽師傅說,所有的人,都不認識他,足證他是個從未在江湖上走動過的人,那麼他如何會被芙蓉城囚禁,甚至迷失神智的?你有沒有聽說過?”

“沒有啊!”

秋月道:“這種事,除了城主、顧總管,隻有賈嬤嬤會知道,平常是不會有人說起的……”

剛說到這裏,忽然輕“哦”一聲說道:“小婢想起來了!”

卓少華問道:“你想起什麼來了?”

秋月道:“隻不知是不是他……”

卓少華道:“你說出來聽聽!”

秋月道:“那是好多年以前,小公主每天都要到北岩去練劍,小婢那時年紀還小,隻知道北岩住著一個劍術很高的人,好像大公主的劍法也是他教的,旁的小婢就不知道了。方才小婢想起北岩是囚人的地方,那麼很可能就是此人了。”

卓少華點點頭道:“有此可能,隻不知這人是誰?”

秋月忽然壓低聲音道:“小婢聽說這次賈嬤嬤也隨城主出來了,如果覷個機會,把賈嬤嬤誘出來,就可以問出這個人的來曆了。”

卓少華笑道:“這一來,不會把事情都弄僵麼?”

秋月道:“目前這批人全都已清醒,最多也隻能和令主一起到達地頭,難道他們還會一直跟令主下去嗎?”

卓少華頷首道:“你說得也是。”

秋月道:“這些都是以後的事了,小婢已經鋪好床鋪了,令主早些休息吧!”

卓少華問道:“你呢?”

秋月粉臉驀地飛紅,螓首低垂,說道:“令主隻管睡好了,小婢就在艙板上打個盹就好。”

卓少華道:“你到鋪上去睡,我還要運功呢。”

秋月道:“那怎麼成?”

卓少華道:“你還不知道,我跟老哥哥練功的時候有幾個月都沒睡覺,就是整天整晚的坐著練氣,我已經習慣了,再說這幾天都沒好好的運功了,所以今晚要坐下來練功,你隻管到鋪上去睡好了。”

秋月還待再說!

卓少華道:“你再不去睡,我就點了你的睡穴,把你抱上去。”

“不要……”秋月粉臉更紅,羞澀的道:“令主是故意要把床鋪讓給小婢的了,小婢……”

卓少華道:“你不用多說,我叫你去睡,你隻管睡就是了。”

說到這裏,舉手一揮,熄去燈燭,就獨自在艙板上盤膝坐下,運起功來。

秋月看他這麼說了,不敢違拗,隻好含羞和衣睡到鋪上去。

過不一回,隻聽艙外甲板上有人輕手輕腳的走近過來,以耳貼著艙篷,似是想竊聽艙中的動靜。

卓少華一聽他的腳步聲,就知是病貓章四虎了,心中暗暗冷笑,抬手點出一指,就再也不去理他,自顧自運功了。

翌日清晨,秋月很早就醒過來了,她悄悄跨下床鋪,眼看卓少華臉上紅光滿麵,膚色晶瑩有光,心知他正在行功之中,不敢驚動,輕輕折疊好床鋪,就坐在鋪上,不敢稍動,也不敢開出艙門去,因為卓少華獨自在艙板上運功,是不能讓人知道的。

(這中艙就是讓卓少華和秋月住的,如果給章四虎看到卓少華坐在地上,兩人並未同床,傳到顧總管耳中,豈不是會引起她的疑心?)

這樣足足過了一頓飯的時光,卓少華才緩緩睜開眼來。

秋月忙道:“令主醒了麼?”

卓少華站起身,看她已把鋪疊好,含笑道:“你起來得這麼早。”

秋月道:“不早了,令主沒有醒,小婢不敢開門出去。”

卓少華道:“你現在可以開門出去了,叫章管事進來。”

秋月道:“令主一清早叫章管事有什麼事?”

卓少華笑了笑道:“他已經在甲板上站了一晚了,你去叫他進來,我要問問他。”

秋月意外的道:“他在甲板上站了一晚,那是做什麼呢?”

卓少華冷冷道:“他自然是奉命偷聽我們來的了。”

“偷聽我們”,自然是偷聽“夜來風雨聲”來的了。!

秋月一張粉臉又不禁飛起兩片紅暈,低聲說道:“不知昨晚小婢和令主說的話,會不會被他偷聽去了?”

卓少華道:“沒有,他是在我熄燈之後才偷偷掩過來的,被我製住他的穴道,現在還在艙外呢,等你出去,我再解開他的穴道。”

秋月打開門閂,走了出去,果見章四虎傻頭傻腦的站在艙外,一顆頭緊貼著篷,作出竊聽之狀,心中暗暗覺得好笑,就嬌聲叫道:“章管事,你在做什麼呢?”

病貓章四虎穴道受製,四肢動彈不得,這個樣子已經整整站了一晚,等到天色大亮,他心頭正在焦灼,聽到秋月這麼一叫,更是慌張。但這一慌張,突覺身上一鬆,四肢居然已能活動,口中不覺“啊”了兩聲,立即陪笑道:“秋……秋月姑娘,你……你早……小……小的沒……沒什麼……”

秋月臉色一沉,說道:“那你站在這裏作什麼?”

章四虎急得酒糟鼻通紅,忙道:“小……小的是來聽……聽令……令主和……和姑……

姑娘起來了沒……沒有,小……小的好……好準備早……早……早餐……”

秋月道:“令主叫你進去,快隨我來吧!”

章四虎聽得一驚,躡嚅道:“令……令主他……他……”

秋月道:“不用多說,快跟我進去。”

章四虎果然不敢再多說,跟在秋月身後,走入中艙,就慌忙躬著身,囁嚅地道:

“小……小的叩見令……令主……”

卓少華喝道:“章四虎,你好大的狗膽!”

章四虎嚇得心頭一顫,雙膝一屈,跪了下去,連連叩頭道:“小……小的沒……沒有……”

“你在艙外偷聽,還說沒有?”

卓少華大馬金刀的坐在椅上,冷哼一聲道:“說,你是什麼人派來的奸細,若不從實招來,本座就斃了你。”

“真……真的沒……沒有,令……令主開恩……”

章四虎爬在地上,不住的叩頭,說道:“令……令主,饒了小……小的吧!”

“你當本座不知道麼?昨晚你穴道就是本座把你製住的。”

卓少華喝道:“你隻要說出是什麼人派你來偷聽本座的,本座就饒你不死。”

章四虎早已嚇得麵無人色,趴在地上,連頭也不敢抬,說道:“小……小的是奉顧……

顧總管之命,聽……

聽聽令……令主和秋月姑……姑娘說……說些什麼,小……小的不……不是奸細,小……小的下……下次不敢了……”

卓少華哼道:“顧總管還交代了你些什麼?”

章四虎道:“沒……沒有了,小……小的不……不敢說……說謊。”

秋月在旁道:“令主,你就饒了章管事吧!”

卓少華喝道:“本座看在秋月份上,饒你這一遭,還不給我滾?”

“是,是。”章四虎如遇大赦,連連叩頭,爬了起來,急匆匆退出艙去。

傍晚時分,船已駛入一條儀河,漸漸緩了下來。

卓少華跨出艙門,但見沿岸一片疏林,遠處兩三家漁家,在夕陽殘照中,升起縷縷炊煙,自己這條船靠岸之處卻甚是荒涼,忍不住問道:“我們就要在這裏登岸麼?”

章四虎正在船梢指揮著水手靠岸,聽到卓少華的問話,慌忙趨了上來,陪著笑道:

“是、是……顧總管……

指……指定要在傍……傍晚趕到這……這裏,小……小的總算沒……沒有誤事。”

卓少華問道:“這是什麼地方?”

章四虎道:“這……這裏是古……古樓墩,再……再過去就……就是釣魚台了。”

卓少華舉目四顧,問道:“顧總管可曾說咱們在這裏換船?還是換車?”

“這……這……”

章四虎摸著酒糟鼻,陪笑道:“小……小的這就不…

…不清楚了。”

卓少華怒哼道:“本座奉城主之命,率隊出來,這一路上她卻如此故作神秘,真是豈有此理!”

正說之時,隻見一條漁舟,緩緩駛來,船梢坐著一個頭戴竹笠的漁人,一手劃槳,駛近大船,側臉問道:“船上大爺,可要買點魚蝦麼?”

章四虎聽得眼睛一亮,忙道:“你……你有新……新鮮的魚蝦麼?”

那漁人道:“有,都是新鮮的,還是一簍黃鱔。”

章四虎問道:“黃……黃鱔多……多少錢一……一斤?”

漁人道:“一斤九文錢,小的這一簍足有七斤。”

章四虎道:“我……我們隻……隻要三三斤十……十六兩就……就夠了。”

三斤十六兩,豈非四斤?

卓少華聽兩人一問一答,似乎是在交換暗號,心中方自一動!

隻見那漁人道:“大爺要買就買一簍,四斤小的不賣。”

“好……好……”章四虎朝一名水手揮了揮手,命水手就把一簍黃鱔從漁船上提了過來,然後又探懷摸出一串製錢,付給了漁人,漁人接過銀錢,就回棹而去。

章四虎卻跟著那水手出後艙而去,過不一會,章四虎又急匆匆的回到了後艙,馬上吩咐水手們立即啟錨。

然後朝卓少華走來,躬著身道:“啟……啟稟令……

令主,方……方才顧總管傳……諭,命小……小的這條船繼……繼續航行。”

卓少華問道:“到那裏去?”

章四虎回道:“直……直放白家河。”

白家河,已是安徽、湖北交界大別山脈的邊緣,再過去就是中界嶺了。

船隻在白家河靠岸,天色已經全黑,岸上早已有一個黑衣人手提燈籠,恭身而立,高舉燈籠,高聲道:“迢迢水程四千裏。”

章四虎站在船頭,連聲口吃的道:“正……正是三…

…三五月……月當頭。”

那黑衣人立即趨上跳板,說道:“果然是章管事,在下耿逢春,奉命在此恭迎王令主的。”

章四虎點了點頭道:“王……王令主就……就在中…

…艙,耿……耿兄請……請隨兄弟來。“

黑衣人抬手道:“章管事請。”

章四虎領著他走近中艙,腳下一停,就在門外道:“啟……啟稟令主,顧……顧總管派……派人來迎接令……令主了。”

秋月道:“叫他進來。”

章四虎應了聲“是”,回身道:“令……令主請耿…

…耿兄進去。”

黑衣人把燈籠往艙門上一掛,急步走入,望卓少華行了一禮,說道:“小的耿逢春見過王令主,小的是奉顧總管之命,持地在此恭迓王令主的。”

秋月在旁道:“繳驗令牌。”

黑衣人口中應著“是”,伸手入懷,取出一麵鐵牌,雙手呈上。

卓少華目光一瞥,已看清鐵牌上鑄著一個“蓉”字,下麵是“十八”二字,這就微微頷首,問道:“城主現在何處?”

黑衣人收起鐵牌,躬身道:“小界嶺,今晚子時前,必須趕到,請令主立刻率隊動身,小的自會帶路。”

卓少華站起身道:“好,你去岸上等候。”

黑衣人恭聲領命,迅即退了出去。

卓少華隨即跨出艙門,來到前艙,大聲道:“諸位使者,城主已在小界嶺,命咱們立即啟程,諸位請隨本座上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