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月道:“小婢聽顧總管說,王令主剛到芙蓉城的晚上,顧總管奉城主之命,試過他的武功。”
嚴文蘭道:“他自然不如顧總管了。”
“不!”秋月道:“小婢聽說顧總管折在王令主的手下,後來城主也親自試了他一招,好像……好像和城主不相上下。”
“哦!”嚴文蘭奇道:“我怎麼沒有聽說呢?”
秋月道:“顧總管不準小婢提起,連小公主也不知道。”
“好!”嚴文蘭一揮手道:“你可以出去了。”
秋月站起身,欠身道:“小婢告退。”
嚴文蘭朝杜鵑招招手,低低的吩咐下兩句。杜鵑就跟在秋月身後走出。
秋月剛回到東廡,杜鵑也跟著進來,嬌聲道:“總令主請王令主入內議事。”
秋月聽得大急,自己還沒把總令主召見的話,告訴卓少華,他這一進去,萬一說錯了話,豈非露出馬腳來了?
但杜鵑跟著自己進來,這些話又無法暗中告知。
卓少華站起身,杜鵑道:“王令主請隨小婢來。”
卓少華跟著她走入後進,杜鵑把他領到門口,欠身道:“王令主到。”
嚴文蘭低沉的道:“請他進來。”
社鵑側身道:“王令主請進。”
卓少華舉步跨入,朝嚴文蘭拱拱手道:“總令主見召,不知有何指示?”
嚴文蘭一抬手道:“請坐。”
卓少華依言在她下首坐下。
嚴文蘭目光盯注著他,問道:“王令主從前不叫王大華吧?”
卓少華道:“是的,屬下從前叫王阿大,後來城主替屬下改的名字。”
嚴文蘭微哂道:“卓少華,你在老夫麵前,不用再裝作了。”
卓少華悚然一驚,望著嚴文蘭,說道:“總今主……”
嚴文蘭冷笑道:“難道玉蘭跟我要去一瓶解藥,沒有給你麼?你神誌全已恢複,何用再在我麵前隱瞞身份?”
卓少華經她一說,已是無法再含糊下去,隻得朝她拱拱手道:“屬下方才不知內情,原來那瓶解藥乃是總今主所賜,屬下感激不盡。”
嚴文蘭哼道:“不用感激我,你應該感激玉蘭才是,那瓶解藥,是她求我的。”
“是。”卓少華道:“小公主對屬下再造之恩,屬下沒齒難忘。”
嚴文蘭又是一聲冷笑道:“你神誌既已清明,我要問你一句話,玉蘭替你向城主求情,乞取解藥,未蒙城主恩準,轉而求助於我,你可知她是為了什麼嗎?”
卓少華俊臉一紅,囁嚅的道:“屬下不知道。”
“哼!”嚴文蘭沉哼一聲道:“卓少華,你明明知道玉蘭的心意,如何還說不知道呢?”
卓少華一張臉更紅,尷尬的道:“屬下……屬下……”
嚴文蘭正容道:“男女相悅,發乎情,止乎禮,這有什麼不好說的。本座隻是想問你一句,你如今有了秋月,此事你如何向玉蘭交代?若是讓玉蘭知道,她是個任性的女孩子,你可知道後果麼?”
她還以為卓少華不知道她是一位姑娘家,是以侃侃而言,並不覺得如何。
卓少華吃了一驚,忙道:“總令主明鑒,屬下和秋月是清白的。”
嚴文蘭重重哼了一聲道:“你們一路同行,食宿與俱,還清白麼?”
卓少華肅然起立,正容道:“屬下不瞞總令主說,顧總管確是交代秋月在酒中下藥,但屬下當晚並未飲酒,屬下同情秋月姑娘若是不能達成顧總管交代的任務,將會受到嚴厲處分,是以答應秋月姑娘,暫且當作她已達成任務,屬下可以對天發誓,並無兒女之私。”
“真是這樣?”嚴文蘭目中閃過一絲喜色,道:“隻要你說得不假,我自會替你跟玉蘭解釋的。”
卓少華俊臉一紅,拱手道:“多謝總令主。”
“唉!”嚴文蘭看了他一眼,口中忽然歎息一聲,這聲歎息,卻露出女子幽柔的聲音,但她立即目光一注,正容道:“卓少華,本座還要問你一句話。”
卓少華道:“總令主請說。”
嚴文蘭道:“你神誌已經完全清明,你倒說說,今後準備如何?”
卓少華聽得一呆,她問出這句話來,倒是自己沒有想到之事,一時之間,竟然答不上來。
嚴文蘭看他神色,便知他心頭為難,這就徐徐說道:“本座這話使你很難答覆,是嗎?”
卓少華道:“是的,此事屬下從未想到過。”
“好!”嚴文蘭道:“本座再問你一句,你自己知道第四路十三位使者中有二位是令師和令師叔,你當然要設法救他們了。”
“是的。”卓少華不得不承認,一麵說道:“家師和四師叔均被迷失神誌,屬下自然希望能救醒他們,但屬下這幾天來,一直遲遲不敢給二位老人家解藥。”
“為什麼?”
嚴文蘭目光盯注著他,問道:“是不是沒有機會?”
“也可以這麼說。”
卓少華漸漸定下心來,說道:“第一、確如總令主所說,十三位使者均在一起,屬下身邊,又有秋月姑娘不離左右,沒有機會,但屬下顧慮的是家師一生生性耿直,一旦恢複神誌,豈肯再屈留下去,這一來,連屬下的身份豈不也暴露了,城主若是查究起來,小公主就會受到城主嚴厲的處罰,教屬下如何對得起她……”
“唔!”嚴文蘭點頭道:“那你有何打算呢?”
卓少華道:“因此屬下打算等此行任務有了交代,屬下再解醒家師和四師叔,一同離去,如此,對城主來說,屬下已有了交代,對小公主也於心可安了。”
他雖然臨時編了一番理由,但也頗合情理。
“很好!”嚴文蘭聽得頻頻點頭,說道:“你能明白事理,那是最好不過了,城主茹苦含辛,二十年,就是為了報雪血仇,你能助她完成此一心願,你的任務已了,你們三位自可離去,本座自會在城主麵前,成全你的。”
卓少華感激的拱拱手道:“多謝總令主。”
“不用謝我。”
嚴文蘭又望了他一眼,才道:“本座希望你緊記今晚對我說的話,若是破壞了城主的計劃,本座第一個不會輕易放過你的,好了,你回去吧!”
卓少華起身道:“屬下告退。”
嚴文蘭從大袖中取出一張摺好的白紙,遞了過來,說道:“這是第四路沿途行程單,你必須每日按照單上指定的地點打尖、投宿,你須好好收著,不可失落了。”
卓少華雙手接過,才行退出。回到東廊,秋月急忙迎著問道:“總令主有什麼事嗎?”
卓少華道:“沒什麼,她隻是隨便問了我幾句。”一麵卻以“傳音“說道:“有些話,等我們上了車再告訴你。”
他走近石階,就在方才坐的位置坐了下來。
獨行叟立即以“傳音”問道:“她和你說了些什麼?”
卓少華就把方才和嚴文蘭對答的話,大概說了一遍。
獨行叟嘉許的道:“卓少俠回答得很好,隻不知她說的報雪血仇,對方是誰?”
卓少華道:“晚輩看她十分精明,是以不敢多問。”
獨行叟笑道:“她不是給了你一張行程單麼?那就不用多問了。”
說到這裏,口中輕“唔”一聲,說道:“卓少俠,她方才不是說這回隻有二輛車麼?這樣就好在上車之時,不妨分配一下,第一輛車上,除了你和秋月之外,再加老朽等六人,一共坐八個人,第二輛車坐七個人,這樣咱們就可以在車上交換意見了。”
卓少華應了聲“是,”便自閉目休息。
獨行叟隨即以“傳音入密”把卓少華說的一番話,告訴了地字形意門石開天,石開天又以“傳音”告訴黃字武當紫雲道長,紫雲道長告訴宇字九眺先生,依次傳去。
(“傳音入密”出我之口,入對方之耳,最多隻能兩人互作交談,是以必須一個接一個的傳下去。)
天色還未黎明,蘭赤山莊副總管吉鴻飛已自大殿走出,朝卓少華拱拱手道:“王令主,總令主臨行時吩咐,要兄弟此時通知令主,山下車輛已備,王令主可以上路了。”
卓少華起身道:“多謝吉副總管。”
拱拱手,就率同一行人走出廟門,一路下山,果見二輛黑漆大篷車停在樹林之下。
秋月行近車前,口中低低說道:“靈山第四峰。”
兩名頭戴竹笠的車把式立即一躍下車,同聲道:“秋水玉芙蓉。”
秋月朝卓少華一欠身道:“令主請上車了。”
卓少華腳下一停,回身道:“天、地、元、黃、宇、宙六位,請隨本座上第一輛車,洪、荒、日、月、盈、昃、辰七位請上第二輛。
話聲一落,便偕同秋月,首先登上車輛。十三名使者躬身領命,各自依言登上了兩輛篷車。
車把式不待吩咐,下了車篷,便自揮起長鞭,同時上路。
第一輛車上,卓少華和秋月二人居中,其餘六人,分坐兩旁。
車子開始轆轤行動,山間小徑,都是黃泥石子路,車輪輾過,車身顛簸,自然搖晃得很厲害。
卓少華口中輕咳一聲。他這聲輕咳,乃是暗號,坐他左首的地字形意門石開天和對麵黃字武當紫雲道長(車廂內正好有八個位子,每一麵坐兩個人)故意身子傾斜,同時出手,閃電點了元字號那人兩處穴道。
元字號坐在兩人中間,自然毫元防備,一下就被製住了穴道。
形意門石開天乃是點穴名家,迅快的又是一指,點了他睡穴,口中說道:“卓少俠,可以了。”
九眺先生說道:“徒兒,你先取出密柬來看看,上麵到底寫些什麼?”
卓少華答應一聲,從身邊取出密柬,拆開封口,抽出一張白紙。
董仲萱道:”秋月姑娘,你身邊可有火種?”
秋月道:“沒有啊。”
卓少華道:“四師叔,弟子還看得見。”
董仲萱暗暗哦道:“自己怎地忘了少華練成了飛天神魔謝長風的‘九陽神功’,目能暗視。”
卓少華打開紙來,隻見上麵寫著一行小字:“由此西行,三十裏為象山,限日落前抵達,初更前至紫霞岩左側,聽號炮聲登岩,擋者格殺勿論。”
他目能暗視,自然看得清楚,口中就低低念了出來。
武當紫雲道長吃驚道:“如此看來,她率領四路人馬,目標果然是進攻敝派了。”
獨行叟道:“隻是咱們直到此時,還弄不清芙蓉城主究竟是何來曆?”
形意門石開天道:“那總令主不是說芙蓉城主茹苦含辛二十年,為的就是報雪血仇嗎,道長是否還記得二十年前,貴派可曾發生過什麼事麼?”
“二十年前……”
紫雲道長突然身軀一震,說道:“總令主姓嚴,莫非她是江南嚴家的人……”
“江南嚴家?”
董仲萱道:“道長說的是江南大俠嚴振宇嚴大俠了?
他家似是已無後人。”
紫雲道長道:“不錯,嚴大俠一生光明磊落,俠名甚著,他和先師兄是方外至交……”
他說的“先師兄”乃是武當上代掌門紫霞道長。
石開天道:“兄弟記得大俠有一位令郎,就是拜在紫霞道長門下。”
“不錯。”紫雲道長道:“他叫嚴淩峰,和勝師弟(日字勝鎮山)是同門師兄弟,也是先師兄最得意的門人,那是二十五年前,紅燈會倡亂,嚴淩峰那時不過二十出頭,自然是紅燈會要找的對象……”
卓少華道:“這麼說,那芙蓉城主是紅燈會的人?”
“很有可能。”
紫雲道長續道:“紅燈會在各地鬧了五年,因為她們妖言惑眾,被官府派兵剿滅,紅燈會的一位大公主,卻結識了嚴淩峰,躲到江南嚴家,此事給先師知道,他老人家受嚴大俠臨終托孤之重,自然不能不問,這就派人去把他找上武當山。先師原意,也隻不過是要詢問詳細,訓斥他幾句而已,不知怎的他竟然畏罪,預先服下毒藥,等見到先師,就跪地不起,已經毒發無救了。”
董仲萱道:“道長,在下想請問一句話,隻是……”
他說到“隻是”二字,下麵的話,就停了下來,顯然是有礙難之處了。
紫雲道長微笑道:“咱們大家如今風雨同舟,同在一條船上,毋須顧忌,董道友有什麼話,但說無妨。
董仲萱道:“道長既然知道了,就恕在下直言了,那嚴淩峰確是自己服毒自殺的麼?”
紫雲道長一證,說道:“此事貧道也曾在場,哦!”
他忽然低“哦”一聲,怵然道:“當時除了貧道,還有紫石師弟,和如今的掌門人玄真等五個兄弟,以及勝鎮山等人。”
他這聲低“哦”,就是驚悟到當日在場之人,連他自己竟有四個被芙蓉城主擄來了(他是黃字,另有洪字啟真子、荒字歸真子、和日字勝鎮山)。
隻聽紫雲道長接著道:“至於嚴淩峰當日是否自己服毒自殺,貧道就不得而知,但他確是預先服了劇毒之藥,是以在跪倒大師兄麵前之時,就一伏不起,口勢之中流出黑血,貧道隻聽大師兄口中說了一聲:“冤孽’,如若不是他自己服毒,那會是什麼人在他身上下的毒呢?”
董仲萱道:“自從嚴淩峰服毒死後,他的屍體就是勝鎮山護送回去的,那時嚴家已隻剩下一座空宅,勝鎮山替他擇地埋葬,回山覆命之時,中途遇上一輛素色篷車,有一名大腳婢女,說是奉主人之命,有一封密函,要勝鎮山麵呈大師兄,勝鎮山問她車中是那一位主人?
那婢女隻說了句:“你麵見貴派掌門人自然知道’,說完,轉身登車,那輛素色篷車就絕塵馳去……”
形意門石開天問道:“道長可知那封密函上寫的是什麼嗎?”
紫雲道長徐徐說道:“隻有八個字:“二十年後,血洗武當’,如今算來,正好二十年了!”
九眺先生道:“這麼說,芙蓉城主當真就是紅燈會的那個大公主了。”
卓少華道:“這就不錯了,芙蓉城主的兩個女兒,大的叫大公主,小的叫小公主,和紅燈會昔年的大公主,稱呼也頗為吻合。”
紫雲道長微微搖頭道:“這也有些出人!”
九眺先生道:“道長認為那裏不對了?”
紫雲道長道:“紅燈會被官府剿滅,大公主結識嚴淩峰,前後不過三月,如何會有兩個女兒呢?”
獨行叟道:“會不會是芙蓉城主收養的兩個螟蛉女兒?”
九眺先生道:“這倒有可能!”
董仲萱道:“咱們既已知道芙蓉城主四路人馬,目標是武當山,咱們要如何設法,先行通知貴派才好,以免臨時措手不及,為敵所乘,不知道長可有良策?”
“善哉!善哉!”紫雲道長徐徐說道:“敝派玄真師侄一向為人持重,他是武當五子之首,這兩年之間,貧道和啟真、歸真以及勝鎮山四人連續失蹤,他應該早已體會到事態嚴重,何況先師仙去之日,曾把那封血書交給了他,再三叮囑:“二十年後,武當山當有一場大劫,這是武當派存亡絕續之機,雖是邪不勝正,但仍須兢兢業業,把持住最後關頭,方可使靈山巍峙,吾道不墜。’這是先師最後指示,玄真師侄自會善體先師訓示,把握住方針,通不通知他,都是一樣的了。”
老道長這一番話,在座之人,除了卓少華,秋月二人,都是江湖經驗極為豐碩之人,自可聽得出他言外之意,分明是上代掌門人紫雲道長在仙逝之前,對二十年後的變局,已有遺命,作了妥善的安排。
不然此事關係武當派存亡絕續,紫雲道長豈會說出“通不通知都是一樣”的話來?隻是此事乃是武當派的機密,他不好說出口而已!
紫雲道長大概怕大家對他誤會,接著朝在座之人合掌一禮道:“敝派此次麵臨存亡之機,能有諸位道兄仗義支持,貧道謹代表玄真師侄,先向諸位道兄深致謝忱,好在咱們是芙蓉城主四路人馬之人,大概是差不多時候抵達武當,貧道預計不論芙蓉城主如何掩蔽行藏,但敝派在這四路人馬抵達武當山下之時,必可看出行跡,要想深入偷襲,那是不可能之事,因此貧道覺得隻要咱們這一路能夠善為運用,及時支援,芙蓉城主就未必得逞了。”
獨行叟大笑道:“道兄說得極是,老朽也覺得芙蓉城主的其他三路人馬,隻是助長聲勢,真正的主力,卻放在咱們這些被迷失心誌的人身上,咱們這些人能夠拜卓少俠之賜,及時清醒,武當派就已有一半可以轉危為安了。”
紫雲道長稽首道:“那還得仗道兄指揮。”
獨行叟道:“不!不!武當山是道兄出身之地,地理較熟,分配人手,該由道兄策劃才是。”
紫雲道長忙道:“道兄怎地和貧道客氣起來了,道兄當年指揮十萬義軍連殲醜類,號稱常勝將軍,貧道怎敢望道兄的項背?此行主帥,早已言定由道兄擔任了。”
卓少華聽得心中暗暗納罕.不知這位峨嵋獨行叟是何來曆?昔年居然還是十萬義軍之首,無怪師傅等人,對他十分尊重,心中想著,不覺朝獨行叟看去。
獨行叟輕輕歎息一聲道:“好漢不提當年勇,總是胡虜氣運未盡,老朽如今已是孑然一身,隱跡峨嵋,自以為此生不再重入江湖,想不到行將入木之年,還迷迷糊糊的會給芙蓉城主弄到芙蓉城去,好,昔年老朽和令師兄紫霞道兄總算是方外之交,也曾兩次到過武當,再一次主帥過過癮,老朽是義不容辭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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