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如其名,果然是豐采秀俊。
四個侍客的姑娘,八雙眼睛盯在了嶽秀身上。
嶽秀彬彬有禮和那般雅致,楊晉笑道:“嶽世兄請坐,在下是楊晉,方兄幾時染恙,在下竟然一無所知。”
嶽秀跨步入席,落了座,道:“家舅父染恙匝月,近日已然大好,隻是身體還未康複,難應召宴,特命晚輩,代他來此。”
楊晉哦了一聲,回頭吩咐龜奴,道:“船泊河心,即上酒菜。”
那龜奴應了一聲,立時傳出話去。
四個花枝招展的大姑娘,忙著收拾桌麵,又鋪上了一方布桌單。
菜肴早好,眨眼時刻,上了八個盤子。
酒是三十年以上狀元紅,一股香醇味,直撲鼻間。
楊晉端起了酒,笑道:“嶽世兄,識得這兩位嗎?”
嶽秀道:“晚輩來此,已得舅父指點一二,隻是從未晤麵,不敢妄稱”
那穿著海青長衫的人,哈哈一笑道:“在下是江南鏢局曹長青。”
嶽秀一抱拳,道:“久聞大名。”
曹長青笑一笑,道:“方兄有這麼一位氣字軒昂的外甥,怎麼從未對我們提過。”
嶽秀微微一笑,道:“晚輩很少到舅父家中走動。”
另一個灰綢子褲褂的人,一拱手,道:“在下金陵鏢局周大光。”
嶽秀又欠欠身,道:“老前輩。”
周大光道:“不敢當,嶽世兄。”
嶽秀目光轉到楊晉的臉上,道:“家舅父本要抱病而來,但卻被家舅母攔住,家舅父甚為抱咎,命晚輩代其受命。”
楊晉道:“嶽世兄,談不上受命二字,這次楊某是請諸位幫忙。”
語聲一頓,接道:“喝酒,喝酒,咱們先喝個痛快再說。”
曹長青笑道:“楊大人,你還是先談談正經事。話不聽明白,在下是食難下咽,酒難沾唇。”
楊晉微微一笑,道:“既是如此,兄弟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周大光道:“咱們洗耳恭聽。”
楊晉目光一掃四位姑娘,道:“四位先請回避,我要和幾位談點公事。”
四位少女,站起來,轉入後麵。
直待四女去遠,楊晉才低聲說道:“曹兄,周兄,我出了大麻煩曹長青、周大光都聽得大吃一驚,齊齊說道:“什麼事?”
楊晉歎口氣,道:“七王爺寵妃被殺,兄弟奉命,要限期破案。”
周大光、曹長青同是失聲驚叫。但嶽秀無驚色之感。
周大光定定神,道:“楊大人,時限多長?”
楊晉道:“三個月!”
周大光道:“太急促了一些。”
楊晉苦笑一下,道:“在七王爺的眼中,那已是很長的限度了。”
曹長青道:“楊兄,隻要能找出是哪一路的賊人,咱們自然要全力以赴……”
楊晉搖搖頭,打斷了曹長青的話,說道:“曹兄,如是知曉了那人是誰,楊某人也不敢麻煩諸位。”
曹長青道:“楊大人是要咱幫忙訪查賊人的下落了?”
楊晉道:“事非得已,還請諸位多多幫忙了。”
周大光道:“長江鏢局的方兄,眼皮子雜,識人多,可惜,他沒能來。”
嶽秀微微一笑道:“江湖匪徒,一向不願招惹官府中人,但那人竟膽敢夜入王府殺了王妃,晚輩見識淺薄,但亦可斷言事非偶然,事前可能已有很精密的計劃。”
曹長青道:“嶽世兄所言甚是,敢闖防守森嚴的王府,定然早有預謀,但不知王府中除了妃子被殺之外還遺失了什麼?”
楊晉道:“到目前為止,還未查明王府中,遺失什麼?”
語聲一頓,接道:“我在驗屍之時,發現王妃項頸之間,有一道白痕,似是常掛一件飾物,但被殺之後,飾物已然不見。”
周大光道:“不可能啊!夜闖王府,殺死人命,隻為了竊取一件飾物,除此以外,定還別有原故?”
楊晉道:“有!告訴三位不妨,但希望三位能守此機密,不可泄漏於他人,王妃是被人先奸後殺。”
周大光啊了一聲,道:“膽大妄為,可恨,可惱。”
楊晉道:“曹兄,周兄……”
兩人齊聲接道:“大人,有什麼吩咐,隻管請講。”
楊晉道:“兩位都是久年在江湖上走動的人物,見識多,閱曆廣,兄弟吃的是公事飯,有很不便的地方,但兩位就沒有這種顧慮了,希望兩位看在咱們十幾年交情的份上,給我幫個忙,如若楊某人真要落到革職拿問下場,不但對諸位的麵子不好看,隻怕也不大方便了。”
表麵上聽來,這番話十分婉轉,但骨子裏,卻是十分強硬。
周大光、曹長青,都是常年在道上闖蕩的人物,還有什麼不明白,兩人齊聲應道:
“我等盡力。”
楊晉目光轉到了嶽秀的身上,道:“嶽世兄,方兄染恙未來,事非得已,但楊某的話,希望世兄能代我轉達。”
嶽秀道:“一句不遺,一字不漏,完全轉達家舅父……”
語聲一頓,接道:“但在下也有一事,奉告楊大人。”
楊晉嗯了一聲,道:“什麼事?”
嶽秀道:“那王妃頸間的飾物,是一條很重要的線索,楊大人如能查出那是什麼飾物,對尋賊一事,或有幫助。”
楊晉略一沉吟,道:“高見,高見,楊某多謝指點,現在,咱們喝酒。”
舉手一招,一個龜奴,應手行入了艙中,略一欠身,道:“楊爺,你老又有什麼吩咐?”
楊晉笑一笑,道:“久聞四鳳之名,豔冠秦淮河,可否請出來,讓我們見識一下。”
那龜奴一欠身,道:“楊爺駕臨四鳳肪,使蓬蓽生輝,四鳳能得重視,更是她們的造化,她們已在後艙待命,小的這就去叫她們出來。”
這龜奴,利口伶齒,倒也有一番討人喜歡的說詞。
片刻後,弦管聲動,四個美豔的少女,徐步入艙。
龜奴替楊晉等一一引見。
周大光、曹長青,雖都久走江湖的人物,但目賭四鳳之豔,也不禁為之一怔。
想不到風月場中,竟然有這等嬌美人物。
四鳳美,嶽秀更俊,當四鳳步入艙中時,八隻眼睛,都不禁在嶽秀身邊打轉。
但她們都是見過世麵的人,雖然嶽秀那股子俊味兒,叫人動心,但四鳳仍然盡量掩遮住心中向往。
蓮步細碎,柵柵行近到酒席宴前,欠欠身,道:“見過四位大爺。”
楊晉笑一笑,道:“你們就是四鳳姑娘了。”
四鳳應聲道:“路草牆花,風月女子,楊大人見笑了。”
楊晉道:“名無幸至,四位果有殊色,快請入席。”
四風欠欠身,分在四人身邊坐下。
楊大人的來頭太大,四鳳已早得了老鴇的通知,要她們曲意奉承。
美女加上好酒,場麵自然會熱鬧起來。
周大光、曹長青,不覺間開懷暢飲。
五花刀王勝,守在艙門口,監視四麵的動靜。嶽秀很矜持,陪他的藍衣四鳳,雖是刻意奉侍,但也無法勸得他盡興。
這頓酒飯,直吃到二更時分,楊晉也有了五分酒意,才輕輕咳了一聲,招過龜奴,道:“算帳。”
龜奴欠欠身,道:“楊爺,老板吩咐了,你楊爺難得來一次,這頓酒飯他請了。”
楊晉搖搖頭,道:“貴肪主的盛情,我楊晉心領了,但酒錢,卻不能不算……”
掏出一錠小元寶,放在桌子上,接道:“說實話,夥計,錢夠不夠?”
龜奴道:“多啦,多啦!你這不是叫小的為難嗎?老板吩咐過了,小的如是辦不到,豈不是砸了我的飯碗。”
楊晉道:“既是如此,這錠銀子,就算是賞給你們的吧!”
龜奴道:“多謝楊爺。”
楊晉站起身子,道:“我們該走了。”
周大光、曹長青都有了七分以上的酒意,二鳳、三鳳在陪著兩人,殷殷勸酒,極盡嬌柔。
四個鳳姑娘確然嬌美,那股甜膩的勁兒,更是撩人綺念。
曹長青與周大光兩人固然是酒助色心,有些難以自持,就是楊晉也有些怦然動心。
隻有嶽秀,仍然保持著適當的冷靜,未為所惑。也許因為他喝酒不多,保持清醒之故。
曹長青口中應著道:“是啊!該走了。”
人卻始終沒有站起來。
綠衣大鳳,盈盈起身,低聲道:“楊爺四鳳肪中有室留宿。”
楊晉哈哈一笑道:“謝謝你了,鳳姑娘,可惜我公事忙,過幾天吧,公事閑一些,再來訪晤,和你風姑娘再好好喝一盅。”
綠衣大鳳笑笑,道:“楊爺,希望你再來。……”
周大光、曹長青雖然是一百個不願意走,但眼看楊晉和嶽秀都站了起來,他隻好跟著站起了身子。
楊晉快行一步,跨出艙門,五花刀王勝立時迎了上來,道:“總捕頭,沒有動靜。”
嶽秀緊隨出了艙門,一抱拳,道:“晚進告別,今日之事,晚進當轉告家舅父,由其裁奪。”
楊晉道:“多勞嶽兄。”
曹長青、周大光、剛出艙門,小舟已向前馳去。
河心距岸邊,也就不過七八丈的距離,片刻間,小舟已靠岸。
嶽秀笑一笑,道:“大人,四鳳航中的四鳳姑娘,享名很久了吧!”
楊晉道:“在下也是初度來此,聽說四風之名,好像兩年多了吧!”
嶽秀舉步而行,遠離了小舟之後,才緩緩說道:“大人,覺著四鳳如何?”
楊晉道:“很妖豔,不愧是風塵的尤物。”
嶽秀道:“訓練這四位鳳姑娘時,老鴇兒,也確然花了不少心血、銀子,聽她們談吐,似乎是都讀了不少的詩書,今夜裏,她們很含蓄,也都保留了很多。”
一怔神,楊晉的酒意醒了一半,道:“嶽世兄是說”
嶽秀道:“我是說四鳳不像風塵中人。”
楊晉道:“哦!所以,她們才能紅冠群芳。”
楊晉望著嶽秀遠去的背影,在呆呆地出神。
王勝低聲說道:“總捕頭,這小子是不是有些可疑。”
楊晉道:“處處留心皆學問,這年輕人不簡單啊!”
王勝道:“我去逮住他……”
楊晉聽得一怔,接道:“為什麼?”
王勝道:“總捕頭不是說他不簡單嗎?免得夜長夢多,被他溜了。”
楊晉揮揮手,接道:“王兄弟,不可胡來……”
輕輕歎口氣,接道:“你回衙門去,張晃一有消息就盡快通知我。”
王勝一欠身,道:“我這就去,總捕頭是否回家裏?”
楊晉點點頭,道:“我回家去,丐幫的動作,一向快速,也許很快就會有消息傳來。”
王勝一抱拳,轉身而去。
借一抹昏黃的月光,楊晉帶幾分醉意,回到家中。
楊夫人笑一笑,道:“剛才有人來找你,……”
楊晉急急接道:“什麼人?”
楊玉燕道:“是個叫化子,好像是丐幫中人吧!”
楊晉目光轉到楊夫人的臉上,道:“那叫化子可留下了什麼東西?”
楊夫人道:“是燕兒和他談的,他說你約好了,下人們攔不住他,先吵醒了玉燕……”
不待楊夫人的話說完,楊晉目光已轉到了楊玉燕的臉上,道:“燕兒,那叫化子怎麼說?”
楊玉燕道:“那叫化子說爹既然不在,他明天上午再來。”
楊晉道:“他沒有留下什麼東西嗎?”
楊玉燕搖搖頭,道:“沒有。”
楊晉道:“好!你們休息去吧!”
夜已經很深了,楊夫人早有倦意,伸個懶腰道:“你們父女談談吧!我去睡了。”
站起身子,轉入內宅。
楊晉在一張太師椅上坐了下來,揮揮手,正待令玉燕退下,那玉燕姑娘已搶先說道:
“爹,你喝不少酒吧!我去給你拿壺茶去。”
急急轉身退去。
快手快腳的楊姑娘,不過是片刻的工夫,就提了一把茶壺,捧著茶杯而來。
替楊晉倒了一杯茶,以手捧上,笑道:“爹喝下去,解解酒意。”
楊晉確有些渴,接過茶杯喝一口,道:“燕兒,先去睡吧!”
楊玉燕微微一笑,道:“爹!查出點眉目沒有?”
楊晉道:“這是大案子,哪能這麼快查出眉目,小孩子,不用替大人操心,快些去睡吧!”
楊玉燕緩緩向前行了兩步,笑道:“爹,女兒覺得這件案,有一處很重要的關鍵?”
楊晉失聲說道:“什麼關鍵?”
楊玉燕道:“這件案子,既然發生在王府中,應該在王府中找?”
楊晉道:“王府中去找?”
楊玉燕道:“是,如是那作案人,真的是計劃精密,無跡可尋,唯一可能留上的線索,就是在王府之中!”
楊晉忽然間發覺女兒確實大了,而且精明聰慧,見識獨特,不覺怔了一怔,道:
“孩子,親王府中,都是金枝玉葉,為父如何能在王府中仔細查案。”
楊玉燕笑一笑,道:“爹爹,我可以進入王府中為婢,暗中偵察。”
楊晉搖搖頭,道:“不行,燕兒,我這作父親的怎麼能讓女兒屈身王府為婢,幫我查案?”
楊玉燕道:“這也是作女兒的一番孝心啊!再說三月限期,轉眼就滿,如若屆時破不了這件案子……”
楊晉道:“再等幾天,如若仍然找不出一點蛛絲馬跡,再想法子從王府著手。”
楊玉燕道:“爹,不能拖延,再過幾日,王府中留下的蹤跡,也被人毀去,女兒豈不白做了人家的丫頭。”
楊晉似是突然間想起了什麼大事似的,哈哈一笑,道:“不通不通,燕兒,王府中那夜裏當值的一十八名府衛,全都被送入應天府,為父的無法到王府中查,但可以到府中監牢裏間他們個明白。”
楊玉燕默默思索了一陣,道:“爹爹,如若方便,女兒想跟著爹爹去問他們些情況……”
楊晉接道:“不行,女孩子家,怎麼能往牢裏跑。”
楊玉燕笑道:“如是女兒穿著男裝,誰又曉得我是女兒之身。”
楊晉道:“胡鬧,胡鬧,睡覺去吧!”
楊玉燕嫣然一笑,轉身而去。
這時,天色已經到了四更左右,楊晉的酒意也醒了很多。
細想那玉燕姑娘之言,楊晉忽然覺著她的話很有道理。
如若金陵城中的眼線無法找出線索,王府中是唯一可以找出線索的地方了。
但怎麼去呢?又派什麼人去,才能在王府中停留,暗作搜查。
隻有一個丫頭身份的弱女子,才不會引起人的疑心。
想了一陣,楊晉決定天明後,先見見丐幫中人,再去衙裏問問收押的玉府護衛、當值。也許威迫之下,能夠問出一些蛛絲馬跡。
想好了天亮的工作,楊晉心中定了不少。
半宵易過。天色一亮,楊晉就爬了起來。剛剛洗過臉,門房已通報進來,一個叫化子求見。
楊晉心中暗暗讚道:“丐幫不愧天下第一大幫,耳目靈敏,行動迅快,實是叫人敬服。”
心中念轉,口裏連連說道:“快些請進來。”
房門看主人對一個叫化子,似乎是極為敬重,心中大感奇怪,但也不敢多間,轉身出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