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任!老任……”
“你別攔著我,這是我們父子之間的事!”
新奶奶就不再出聲,大概是覺得不便插嘴。
赫拉拉趴在門上,側著頭,脹紅著臉,興奮異常的樣子:“你爸啞巴了?他怎麼還不還嘴啊?快說話!快說話!”她輕輕地跺著腳。
我真是想揍她。到明年春天蛇蟲出洞的時候,我會逮一隻癩蛤蟆,或者逮住一條蛇,偷偷塞到她的被窩裏。
我爸爸卻是始終不說話。我想像不出來他此刻的表情是什麼樣。
既然爸爸不說話,爺爺的火發得就沒有意思了,一個人自問自答肯定是索然無味的。爺爺虛張聲勢地拍了一會兒桌子,把一個茶杯之類的瓷器砸碎在地上,表明了他的激烈態度,然後就開始大口喘氣,使談話陷入僵局。
新奶奶跟來的作用就在這裏:她知道何時轍退最好。她大聲宣布說:“這樣吧,任意今晚好好想想你爸的話,明天還是去上課,別強著。老任我們就先回家,讓孩子心裏也轉個彎,你看好不好?”不等我爺爺表態,她揚聲喊赫拉拉:“拉拉出來吧,我們走了。跟你哥哥和小小再個見。”
赫拉拉“嘩”地開門出去,跟我連一聲招呼都沒打。
三個人走了之後,我爸爸雙手插在褲袋裏,走到我麵前,吹了一聲口哨:“任小小,你坦白交待吧,是不是你找爺爺告了狀?”
我把手放在頭頂上,閉上眼睛:“對天發誓,我沒有給爺爺打一個電話。”
“這就奇怪了,老爺子怎麼這麼快就掌握情報了?”他皺著眉頭想一下,搖了搖頭:“青陽這地方真沒勁,巴掌大的一個城市,城南打個噴嚏城北都能聽見,太沒有隱私可言,也太沒有自由發展的空間。”
我趕快慫恿他:“那你就去南京,找桑雨婷。”
他似笑非笑地看我一眼:“是不是你媽媽買通了你?”
看,一動到真格的,他馬上就要縮回去。他都在家裏蝸居了這麼久,真要出門闖蕩的話,我還不能放心呢。
第二天早晨,我起床後,發現爸爸還坐在電腦前,津津有味地看新聞。我趕快從冰箱裏給他倒了一杯牛奶,拿微波爐轉熱,又往麵包片上塗了他最喜歡的草莓醬,很巴結地端到他麵前。我說:“爸爸你快吃早餐,然後去睡覺,到一點鍾起床的話,還能睡六個小時。”
他轉過頭,腦子好像還沒有從那些亂七八糟的新聞裏跳出來,懵懵懂懂問我:“你什麼意思啊?”
我一字一句告訴他:“今天是星期五。”
他想起來了,星期五下午他應該去上課。他問我:“說句真話,你很希望我有工作嗎?”
我點頭。
他猛地往椅背上一靠:“好吧,為了我兒子,我要奮鬥!”
我激動得不行,冷不丁地抱住他的腦袋親了一口,害羞地逃開去。
一整天,我上課時心神不寧,惦記著爸爸是不是真的回到工作狀態了。下午有一個算術單元小測驗,本來不算太難的一道應用題,我居然看了半天才弄清楚說的是什麼。孫猴子一心想抄我的答案,不停地伸頭探腦,催我快點做,我偏偏熬到最後一分鍾才填上得數,把他氣得朝我直翻眼睛。
周末下課比較早,兩節課之後就放學了。我拎上書包一路往家裏奔。孫猴子在後麵喊:“小當家的,今天要買米還是要買油啊?”我沒有答理他,連頭都沒有回。
路過菜場,我買了兩個燒賣,兩個肉包子,還買了隔壁燒臘店裏剛出鍋的鹵豬肝,準備回家用電飯鍋煮一鍋稀飯,等爸爸回家可以喝上熱騰騰的粥。
開了門,我愣住了,爸爸居然在家,圍著圍裙在廚房裏淘米,也是要煮稀飯。
他最終還是沒有去少管所?如果他上完兩節課的話,這時候應該還騎著自行車在路上。
我手裏捧著包子和鹵菜,怔怔地站著,真是欲哭無淚。
爸爸倒是自覺理虧的樣子,熱情過度地迎上來接過我手裏的東西,還把拖鞋拎到我麵前讓我換。他說:“寶貝兒,你辛苦了。”
我悲憤地指出:“爸爸說話不算數。”
他急吼吼地解釋:“不是不是,我真的是睡到一點鍾起床,一點二十分下樓出門,特地打了十分鍾的提前量!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啊,我的自行車突然就沒氣了。我推著自行車,飛奔到小區門衛室打氣去,我心裏急,用勁踩氣踏子,一踩就踩狠了,自行車被我打爆胎了!你看,我要找修車鋪,還要等人家換車胎,神仙也沒有辦法搞定啊。我再一想,與其遲到,還不如不去,反正鄭菩薩幫我弄了病假條。小小我告訴你,我不是成心的,真不是成心的。”
他連說帶比劃,語氣誠懇,臉上卻又帶著笑容,我無法弄清楚他的真假。
我有氣無力地告訴他說:“爸爸我不想吃晚飯了。我頭疼。”
他馬上伸手過來摸我的額頭:“感冒了嗎?發燒沒有啊?”
我甩開他的手,賭氣跑到我房間裏,緊緊地關上門。
爸爸在門外巴巴結結地喊:“晚飯好了我喊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