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徒們離開了烏雞國,又走了半個多月,忽見一座高山,唐僧心裏害怕,說:“徒弟,須要仔細提防,隻怕又有妖邪來侵我也。”行者笑說:“師父想必是被妖怪嚇怕了,因此這般多心。有老孫在此防護,師父隻管放心走路。”唐僧聽了放心策馬前來。
正走時,隻見山坳裏一朵紅雲直升上天空,結聚成一團火氣。行者大驚,忙把師父扶下馬來,叫:“兄弟們,不要走了,妖怪來了。”
紅光裏真是個妖精。他數年前就聽人講,那唐僧可不是個凡夫俗子,若得他一塊肉吃,可長生不老。他便天天在山間等候,不想今日到了。隻是唐僧有三個徒弟護住,無法下手。那妖怪心生一計,變作一個七歲孩童,赤條條的身上無衣,自己吊在鬆樹枝上,口中叫喊:“救人哪!救人哪!”
大聖看那紅雲散盡,就請師父上路。唐僧說:“你說妖怪來了,怎麼又敢走路?”行者說:“剛才見一朵紅雲升起,斷然是妖精,現在紅雲已散,想是個過路的妖精,我們去罷。”八戒說:“師兄最會說話了,妖精又分什麼過路的。”
唐僧似信非信,隻得上馬又開始走。沒走多遠,隻聽得叫聲:“救人!救人!”唐僧大驚說:“這半山之中,是哪裏有人叫?”行者說:“師父隻管走路,莫管他什麼‘人轎’‘馬轎’。”唐僧說:“我是說有什麼人在那裏叫喚。”還行不到一裏路,又聽得有人喊救命。唐僧心軟,準備救人。大聖說:“師父,且過了這座山再說。”唐僧依言策馬而行。
才又走一程,又聽見“救人”之聲,抬頭看時,卻是個小男孩赤條條的被吊在樹枝上,很是可憐。唐僧上前問:“你是哪家孩兒?因什麼事吊在這裏?”那妖精便假裝眼淚汪汪地說:“師父,我家就住在山那邊的一條澗邊。我家金銀百萬,近日有一夥強盜謀財害命,殺我父母,又把我吊在這裏,已經三天三夜,萬望師父救我一命。”唐僧讓八戒救他下來。唐僧讓八戒、沙僧馱那怪,那怪卻偏要行者馱。行者說:“這可不是找死嗎!敢在老孫麵前搗鬼!”
行者馱著妖怪,心中埋怨道:“這等山路,卻叫老孫馱人,豈不是想累死我嗎?不如摜死他吧。”行者這般想,那怪卻已知道了,就使個神通,往四下裏吸了四口氣,便有千斤重。行者惱了,抓過背上孩童,往路邊石頭上一摜,摔成個肉餅。不料那怪的原身早跑出去了,跳在空中,刮起一陣旋風,飛沙走石,刮得唐僧、八戒和沙僧低頭掩麵。孫大聖知道是妖怪弄風,急忙上來追時,那怪已將唐僧攝去,無影無蹤。
風頭過了,八戒、沙僧爬起來,不見了唐僧。行者說:“兄弟們,我們就此散了罷!”八戒說:“正是,趁早散了,各奔前程。那西天路程無窮無盡,何時能到?”沙僧聞言,吃驚地說:“師兄,你說的是哪裏話?我等因前生有罪,感蒙觀世音菩薩勸化,皈依佛門,情願保護唐僧上西方拜佛求經,將功折罪。今日一散,豈不壞了自己德性,惹人恥笑!”行者說:“兄弟,你說的也是,隻是師父不聽人說。老孫是火眼金睛,認得那孩兒是妖怪,他卻認作是好人家兒女。因他每每不聽我說,故我心冷,說讓各人散了。賢弟有些誠意,叫我進退兩難。八戒,你到底想怎樣?”八戒說:“我剛才失口亂說了幾句,其實也不該散。”行者這才高興地說:“兄弟們,剛才隻是說的氣話,還是要同心協力,搭救師父去。”兄弟三人行了五六十裏地,卻沒師父的音信。大聖心焦,變成大鬧天宮時三頭六臂的樣子,舞起三根金箍棒劈裏啪啦地亂打一氣,嚇得各路山神忙來拜見。大聖說:“這山上有多少妖精?”眾神說:“爺爺呀,隻一個妖精。”大聖又說:“住在何處?”眾神說:“他住在山中枯鬆澗邊的一個火雲洞。他是牛魔王的兒子,羅刹女生養的。曾在火焰山修煉了三百年,煉成‘三昧真火’。他神通廣大,乳名叫紅孩兒,大號是聖嬰大王。”
行者聞言,喝退山神,滿心歡喜地說:“兄弟們放心,師父決不會喪生,那妖精與老孫是親戚。”八戒說:“哥哥莫說謊。你在東勝神洲,他在西牛賀洲,隔著萬水千山,怎麼就與你有親?”行者說:“剛才我問眾神,說他是牛魔王的兒子,名叫紅孩兒。老孫五百年前大鬧天宮時,牛魔王曾與老孫等結拜為七弟兄,他是老大。若論輩分,我還是他老叔哩,怎敢害我師父?”沙僧說:“哥啊,常言說:‘三年不上門,當親也不親。’你與他相別五六百年,他與你認什麼親哩!”行者說:“縱然不認親,也不好傷我師父。”
三人行了百十裏遠近,忽見一片鬆林,林中一條澗,澗邊有一座石洞,洞口上寫的是“枯鬆澗火雲洞”。行者上前高叫:“小妖怪,去報與你們洞主知道,叫他送我師父出來,饒你一洞大小性命!敢說半個‘不’字,我就踏平你們洞府!”那紅孩兒聞報出來,高聲叫道:“是什麼人,敢在我這裏吆喝?”行者笑著說:“賢侄,你今天早上在樹林裏哄我師父,把他逮了來,趁早送我師父出來,不要傷了情麵,讓你父親知道,說我以老欺幼不好聽。”那怪聞言,咄了一聲說:“那潑猴頭,我與你有什麼親情?敢在這裏胡言亂語!”行者笑著說:“也不怪你不曉得,當年我和令尊做弟兄時,你還不知在哪裏!”行者便把五百年前和牛魔王結拜之事說了。那怪哪裏肯信,舉火尖槍就刺。行者閃過槍頭,舉棒來戰。二人鬥了二十合,不分勝負。八戒挺鈀來助,那怪敗下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