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走得遲了,荒黑的夜被落雪映得空曠。木瑤在影印劇本,周準遠遠地站在窗邊抽煙,等待的間隙,木瑤順著他的目光看出去,一間空無一人的小酒館,透出一點暈黃的光,恍惚是蒼茫天地裏,唯一的歸處。
“等裝訂完了,我們去喝一杯吧?”木瑤提議。有多久沒有去過那間小酒館了,上一次該是半年前,她喝得酩酊大醉。同樣酩酊大醉的周準,將她背回了小劇場的化妝間,“你是哪個係的,憑白喝這麼多酒?”
“老娘要你管?”木瑤用手裏的高跟鞋掄他,“我認識你,你是……老師?”木瑤想了半天,也沒能想出他是哪個係的老師,姓甚名誰。她抱著一把道具步槍屍體一樣沉沉睡去。周準抱著另一把步槍,說:“我給你站崗。”然後也歪在門框上睡著了。
木瑤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半夜了,她看見周準直手直腳地躺在地板上抽煙。她喊了一聲,“周老師?”他沒有回答。她光著腳跑過去,挨著他的身邊躺下,她說:“我不抽煙,但我特別喜歡聞煙草的味道。”這樣說著,她又朝他靠了一下,有點冷。
他轉過來,側著身體看向她,手裏的煙閃著微弱的光,照亮她一小片額角。她在哭,眼淚無聲無息的流淌。她說:“老師,你有戀人嗎?”周準搖搖頭。她又說:“老師,那我們做一天戀人好不好?”周準說:“不好。”木瑤也側過身體,輕輕撫摩他的臉,“就做一天,以後老死不相往來。”手裏的煙抽完了,化妝間一瞬間墜入無邊的黑暗,周準感覺到那隻手,若有若無地越過自己臉上的傷口。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周準又點起一支煙,街對麵的那間小酒館,讓人覺得越來越亮,亮得耀眼。“還沒喝就醉了?”周準笑笑地想。他走過去,幫木瑤裝訂劇本。劇本是他自己寫的,叫做《浮誇》。當愛成浮誇,時光難再回。
小舞台,小樂隊,小型的音樂故事會,木瑤端著一支步槍對著負心漢,“不愛我?殺了你。”男演員笑場了。周準上來示範,“像我這樣,捂著胸口,心髒的位置,眼神要有內容。還有你,木瑤,你的眼神所要表達的,應該是直勾勾的喜歡,淳厚又樸質,原汁原味。”
“是這樣嗎?”木瑤端著搶,看向周準。槍還沒有響,周準便捂著胸口倒下了。所有的人都笑起來,周準也跟著笑,細長而溫柔的眼睛。有些男人完美無缺,但給不了別人好感。有些男人隻需要一個眼神就可以輕易征服別人。周準是後一種。
排練結束,大家相約一起去小酒館喝紹酒。小酒館的老板是浙江紹興人,所以紹酒是他店裏的特色。周準沒有來,大半夜的時間,木瑤都坐在門邊等待,直到醉了。紹酒有一種回甘,即便醉了,心中也覺得清甜。
木瑤醒來的時候,躺在小劇場的軟墊上,周準守在一邊,用戲服為她墊了一個溫暖的窩。戲裏才有的幸福。她伸出手,摸摸他臉上的傷口,“你們又吵架了?”周準無奈地笑笑,點點頭。木瑤也笑,“是不是男人都愛在自己的相好麵前痛訴自己不幸的婚姻?”
“你覺得呢?”周準把木瑤的手從自己的傷口拿開。木瑤又按住,她說:“我覺得就是,最起碼我每次遇見的男人都是,我是千年小三,背不背?”周準心疼地抱著她,“真******背,男人沒一個好東西,包括我。”
木瑤吊在周準的脖子上,咬住他的嘴唇,兩個人激烈地吻在了一起。周準偷個空深呼吸,“開始的時候,你不是說隻做一天嗎?”木瑤又吻上來,“那就做一天,隻要你吃得消,哈哈哈……”黑暗中,周準結實的臀部像是一台馬達,吻合著呼吸與心跳的節奏。
聖誕節的午夜,周準從夢裏醒來的時候,看見手機裏有一條未讀短信,是木瑤發過來的,“******,我真的不想做小三了。”木瑤在周準手機裏的名字是“未命名”,那麼,在他心裏呢?木瑤很想知道。
其實在給周準發這條短信之前,木瑤還給他發過另一條內容相似的短信,“求求你,我真的不想做小三了。”可是她不小心按錯鍵,發到了同學的手機裏,於是,她成了同學群裏最火爆的話題。可笑又可憐。
周準便沒有回複那條短信,而是默默地將它刪掉了。黑暗裏,他點起一支煙。小卷睡眼惺忪地問:“怎麼了?”周準說:“沒怎麼,就是抽支煙。”小卷翻一個身,把臉貼在他的肚皮上,“抽完早點睡。”
這個時候,木瑤的短信又過來了,“我懷孕了,你會不會離婚,會不會娶我?”周準的手一哆嗦,長長的煙燼落了小卷一臉。她打了他一下,“討厭。”又問:“誰的短信啊?大半夜的。”
周準給木瑤回短信,“是已經懷孕了,還是假如懷孕了?”木瑤很快回過來,“你猜?”但過了一會兒,又回過來一條,“好了,不跟你鬧了,我是真懷孕了。”周準握著手機不知道說什麼才好。他努力回想著他與木瑤之間,應該不是擦槍走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