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爸鬱媽鬧離婚鬧到不可開交的地步時,鬱曦正在讀六年級。曾因跳級而自豪的她忽然間發現自己太渺小了——努力達到最優秀也無法令父母的隔閡消失。事實上,她的十一歲生日過得格外冷清,一個好友也沒邀請。
鬱爸對鬱媽說“無愛的婚姻是不道德的”。鬱曦似懂非懂。但顯然,父母都在為挽救道德而戰,最終他們衝破了婚姻的牢籠,不再束縛彼此。
是不是該恭喜他們?
事實上,鬱曦隻有滿腹的失落和憂傷。
夫妻雙方都曾為爭奪女兒的撫養權出過大力氣。但鬱曦選擇跟了母親,因為母親沒有她會崩潰,父親卻不會。憑良心說,父親對她還算不錯。然而,她恨他是個害母親流淚的洋蔥王子。她偷聽到父親不體恤母親的辛苦、勞累,隻是酸溜溜的譏諷她的話。“當初我可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跟你說過我就這份能耐,你若隻想著依靠男人過好日子就不該嫁給我。”或者斯斯文文的打擊她,“覺得自己犧牲得太多了?嫁給我不值得了?大可趁年輕再找啊。你的家世可不一般。”
她覺得父親太不公平——母親何時指望他賺大錢當個清閑的闊太太了?不過叫他別因工作的事置氣,別把情緒發泄在家裏。好在母親總算發現洋蔥王子是無心的。盡管這一發現會讓人痛得要死,卻也痛醒了。
難聽的話聽了許多年,即便鑽不進心裏,耳朵也要起厚繭子的。在鬱曦的心裏,她的母親便是一步步被父親逼到走投無路也終於心灰意冷了。
小時候的鬱曦不太懂母親的眼淚,隻覺得她軟弱可欺,似乎欠了父親的,又疑惑母親曾說她自己跟父親一樣是個孤兒,不一般家世從何談起?
可廉木蘭一直不願說,直到女兒成人後才說了出來。原來廉木蘭本姓鄭,爺爺在政府部門任要職,她的父親因此是個不折不扣的高幹子弟。她其實是父親與一個妙齡未婚女子偷情所生的孩子,那女人生她時難產死了,她便被父親領進了鄭家。從小到大她受盡了白眼,兩個哥哥還經常欺負她,拿她尋開心。她父親不知是因為工作忙還是怕老婆或者理虧,很少過問她的事。
天生怯懦的木蘭即便被欺負了也從不敢聲張,生怕遭到更不堪的待遇,隻盼著自己快點長大離開這個家。愛上鬱佑後,鄭家竭力反對,因為對她早有安排——將她嫁給鄭家“關係網”內的某位男士。木蘭叛逆了一回,不僅抗爭,還懷上了鬱佑的孩子。鄭家嘩然,惱她不知廉恥,遂將她清理出戶。她倒也不吵不鬧,毅然離開,改作母姓廉,並嫁給了鬱佑。
廉曦驚詫於母親的忍耐力,一年又一年光陰流逝,那些屈辱和怠慢是如何承受下來的?尤其嫁給父親後發現所托非人,又需要多大的勇氣才走出這樁雞肋般的婚姻,才有勇氣走到今天這一步?
搬家時,鬱佑掩住悲傷,擠出一絲笑容安慰女兒:“不就是住的遠了些嘛,想爸爸了,或者學習需要指導,隨時找我。”他甚至建議她今後報考他所執教的大學,也算父女倆再次靠近了。
然而,他的願望落了空。
半年後,廉木蘭帶女兒移民美國、嫁給了少女時代的一個追求者——黎文濤。此人便是Allen的父親,廉曦的第一任繼父。
一個女人帶著三十幾年的親情、友情、鄉情投奔到另一個陌生的國度,從頭來過是怎樣淒涼的心境?仿佛初生兒,卻又失去了初生兒的純淨、活力和極寵,必須拖著過去長長遠遠的記憶傷痕,刻進全新的生活麥田裏。
廉曦後來想,母親的遠離算是徹底與過去的一切告別了,這樣也能避免鄭家人看她的笑話吧。
移民美國後,每年的長途電話是廉曦同父親間唯一的聯絡方式。父親從不問母親過的可好,她也從不主動提,即便再好,依父親那副臭脾氣也不過給個哦或者哼的反應。
廉曦的第一任繼父黎文濤遠不如鬱佑英俊儒雅,但為人憨厚可信。他在波士頓經營了一家80座的中國餐館,兼送外賣,扣除各種各樣的稅,尚能維持體麵的生活。隻是廉木蘭要比以往更加起早貪黑,同時得當好性格別扭的Allen的繼母。
Allen僅比廉曦小半歲,是在美國出生的。盡管是男孩,偏偏長了張比女孩子還漂亮的臉蛋。除了吸收西方文化多年,體格也比廉曦國內的男同學發達許多。Allen想象力豐富,表情肌也駭人的生動。
廉曦初到美國時,Allen對她並不友好,每次惡作劇成功都會拿出比變臉藝術更為高深莫測的表情表達愉悅之情。
但廉曦很有風度,盡量寬宏大量,宅心仁厚對待Allen。畢竟Allen的生母在他五歲時就丟下了他。一般隻要不把老鼠藏在抽屜裏嚇唬人或弄來蟲子惡心人,廉曦絕不會跟他動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