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沒喝醉,”他指了指自己腦袋,“聽得一清二楚。”

“那我吃虧了,不行,你得跟我道歉。”我抓起一隻沙發墊扔過去。

他不甘示弱,接壘球一般撈住,隨即又砸回來,“你把我叫老了,這賬該怎麼算?”

“沒法算!不如誰的功夫厲害誰說了算!”我朝他撲去,使出渾身解數放倒他。

我們在地毯上打作一團,像無憂無慮的孩童,忘記彼此身外的世界,隻管撲捉一串串歡聲笑語,分享沒有禁忌的時光。

累了,他倚靠著沙發腿,而我,倚靠在他身前,我們合用一副耳機,共享一瓶果汁,聽著彼此喜歡的輕音樂,看落地窗外的繁華,再東拉西扯聊政治,談投資,講旅行趣聞……我們之間好像總有說不完的話題。他說他從小到大作息時間安排得像鍾表一樣精準,精力大多花在學習上,心裏總像有根弦,繃得緊緊的,除了學習,還是學習,二十四年來,從未像今天這般放鬆過。小時候,他覺得幸福是件很簡單的事,長大後,卻覺得簡單是件很幸福的事。

我理解也讚同他的話,因為我也曾經曆過備戰小升初的“緊箍咒”時光。為了不輸在起跑線上,生活已經變成了望子成龍的家長們培養“考神”的戰場。鄺世鈞不但是“考神”中的佼佼者,還是佼佼者中的佼佼者。十幾年的學習生涯他付出的豈止是辛苦?

之前,我趁著醉意,曾拐彎抹角地挽留他。我對他說:“我輸給你了你看這樣好不好,我叫老你幾歲就賠你幾個小時,你看我要賠你多少個小時的光陰?”

他悠然一笑:“還是我陪你比較好,你說多久就多久,一直到你起飛都奉陪。”

看,他雖然喝多了酒,卻知道我在想什麼。心有靈犀的感覺實在太美好。

隔著玻璃,夜仿佛也有了生命,它那半透明半深邃的輪廓被城市的繁華吸附住,身影妖嬈而輕盈,靜靜地綻放令人陶醉的酡紅,於是,這座燈火輝煌的大都市披了件性感的睡衣。

“真美,像在紐約。有你。”我的聲音朦朧而虛幻,似浸在夢裏,又似浸在酒裏。

世界的斑斕色彩原本是我眼中的風景,自從愛上鄺世鈞,一切都轉換成心情。心,似跳躍在音樂的五線譜上,叮叮咚咚,細細拆解纏綿綿、未語先羞的青春密語。

鄺世鈞一隻胳膊環住我,吐息輕暖,“將來,會回中國定居嗎?”仿佛隻是隨口問問,我卻覺察出他的小心翼翼。

這就是鄺世鈞了,他斷然不會說:“CoCo,回中國定居吧,我希望你回來。”借用自身的魅力左右我的決定。

他,顯然比我理智。

他是獨子,如今就像開足馬力前進的機器,停不下來,更輕閑不得。而且他是個責任心很強,懂得自律的人,父母送他去國外讀博士,學成歸來必然全力以赴,豈能因為我一個無足輕重的“外來妹”棄大局於不顧,上演浪漫戲碼?

曾經,我對於愛情的見解隻停留在“我愛他,他也愛我就好”這一不近人間煙火的層麵,現下想來未免膚淺。

父親嘲諷的眼神浮現腦際,我陡然心驚——愛情不是誰想單純就單純得了的。喜食人間煙火的人太多,怕是擠得愛情扁了又扁,平了又平,也難尋到一塊清新且不矯情的地兒。何況兩家之間還有曆史遺留問題懸而未決。縱然我和鄺世鈞不在乎,長輩們那關如何過?

心,莫名的荒蕪。

如今我可以百分百確定,掉進父親的陷阱裏了。知子莫如父,他利用我的心強好勝將我逼走,倘若我食言,他必會譏諷我跟母親一樣隻想依靠有錢男人過活,挖苦母親“缺的就是自食其力的風骨”的那些話會砸給我享用。

實在高明!

一通脾氣發作便將我初生的愛情逼到了走投無路的境地!我混蛋地想社會還是別進步的好,舊時的女人不必出來做事,好壞都由男人養著倒也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