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畢竟是父親,哪怕我跟鬱玉一模一樣,他也能區分誰才是自己的女兒。
“爸爸,我不是躲著您,這不想等您壽誕那天製造個意外驚喜嘛。”我扯了扯裙擺,像小時候一樣擺個可愛的造型站在他麵前。父親模樣沒多大變化,但看著更頹廢了。袖口一高一低的卷著,還拖著一截線頭。
“哼!”他給我留了個麵子,沒戳穿。
一起在附近的咖啡屋坐下,他仔細看了看我,說:“真的長大了。”隨即歎了口氣,目光看向窗外,不知想起了什麼,目光裏全是滄桑。後來他說想起了他的母親。我估計我跟奶奶長得是挺相像。
我替父親點了一杯不加糖的咖啡,他沒喝,抱著杯子轉來轉去,似乎有心事。
“您——還單身呐?”我小心翼翼地問,做好了他發飆的準備。
父親隻是苦笑:“爸爸就這個命。”
“還不是您自找的。”我含糊不清地嘟囔一句,諒他也聽不清。
“你伯母去年查出乳腺癌,幸虧發現得早,應當無大礙。”他看著咖啡杯內冒出的嫋嫋霧氣,眉心微蹙。
我驚了驚,頭一個反應是夠倒黴的,父親更沒指望跟她成家了。“看把您熬的,一個大男人總得有……生理需求吧。”我的聲音很低。
“曦曦!”他竟然聽見了,衝我瞪起了眼睛,然後劈裏啪啦將我數落一頓,無非資本主義國家教育出的孩子如何如何糟糕,如何肆無忌憚不知輕重,不懂規矩,缺乏禮教……
我低著頭,真想鑽到台布底下去。
正在我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對待父親淩厲的批判時,他突然刹住,頓了頓,說:“去看看鬱玉吧,她從外景地回來了……想見你。”
誒?我跟上了他跳躍的思維。明星姐姐她終於想到我了,是負麵新聞炸出她的這一想法的?找我算賬,還是商討如何彌補她的名譽損失?
“她懷孕了。”父親的聲音低沉下來。拳頭在桌麵上焦躁地捶了幾下。“我就知道娛樂圈亂七八糟的,錢是那麼容易掙得?這倒好,身子都讓人給占了!”
“啊!”我吃驚不小,思維停留在前麵那幾個字上:她懷孕了!災難啊!爆炸新聞啊!如果叫孟露知道一定興奮得撞牆了吧。
未婚先孕這種事本該隱瞞,她卻想著見我,莫非她打算悄悄墮胎又不想引起外界懷疑,於是又想起我這個完美的替身了?扯淡,今非昔比,我若冒充她拍攝電視劇,一框進鏡頭就會露餡兒!
“那個男的是誰?”我很好奇。她也太不小心了,以她這種職業和影響力,就算和誰好上也不該留後續吧,不是自毀前程麼?除非……
“她不肯說。”父親又將無辜的桌子捶了幾下。“還不肯墮胎!死倔!氣死我了,如果是我女兒……”
我連忙奉上飲品:“沒加糖的,您喝點兒壓壓火。”
“你伯母快氣死了,前兩天都在醫院打點滴,今天才好了些。這事你不能聲揚出去,鬱玉最要麵子,會出人命的。”父親提醒我。
我慎重地點頭,我們父女倆總算一個鼻孔出氣了。“她多大的人了,怎麼連起碼的道理都不懂?我這就去教育教育她!”
父親眸子一凜:“你自己的問題更嚴重!別以為瞞得了我!”
“以後再打擊我行不行?我已經夠淒慘的了,沒工作,有家不能回,沒朋友,有對象不能……”
父親已經負手走遠了,給我留個不屑一顧的背影。
鬱玉的新宅子很大,很漂亮,落地窗使房間顯得寬敞明亮,家具很具有從容的線條感,不奢華卻帶著簡約大方的美感。
有錢了,果然不一樣。
可我一進房間看見鬱玉挨耳光,美感全沒了。
大伯母給我的印象一直是溫柔而隱忍的,可打罵起自己的孩子來也跟刀子似的犀利而刻薄。還沒到五十歲的她身體已經佝僂得像個老太太了。我曾看過她年輕時的照片,分明是個豐腴美麗的女人。四年未見,仿佛一夕之間就走入了風燭殘年。
說到底她是個保守的女人,逼迫鬱玉墮胎毫不留情,大體上與農村的計劃生育政策如出一轍:“能引的引出來,能流的流出來,堅決不能生下來。”
鬱玉穿著寬鬆的居家服,跪在漂亮的實木地板上一聲不吭,眼睛布滿紅絲,目光卻凜冽而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