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朵裏嗡嗡聲不絕,我死死盯著咫尺之外那雙殘留了些許蔻丹的紅唇,上麵還沾著淚。它在動,但我聽不見它在說什麼。思維極度混亂,於是鈍得離譜。我就那麼直直地看著她,看著她。是不是該上去扇她一巴掌,或揪住她的頭發問她放哪門子的臭屁?

仿佛石化了一個世紀,也許隻是幾秒鍾,魂又回來找我了。

我能聽見她的聲音了,也終於知道她在說什麼了。

“……等你有我這一天還會像現在這樣輕描淡寫的說話?好了,我想見你其實是要請你幫忙,現在隻有你能幫我。”

幫什麼忙?叫我自動退出把鄺世鈞留給她,還是幫她應付公眾視線?

胃部一陣痙攣,我冷汗直冒,用力站起身打開房門問正在吸煙的父親 “洗手間在哪兒?”腦子裏卻不停地問自己:怎麼可能,小酒窩怎麼會做這種齷齪的事?

絕不可能!他不會背叛我!

“臉色怎麼這麼差?”父親一邊指著洗手間的位置,一邊問我。

恰在這時,悅耳的手機鈴聲響起,就在我左手邊的地櫃上。我鬼使神差的看了一眼,屏幕上“鄺世鈞”三個字格外刺目。

我聽見鬱玉走過來了,搶先一把抓起她的手機……聽見那個曾令我愉悅的聲音。

“鬱玉,我看到你的留言了。你冷靜點千萬別幹傻事。剛才我跟我父母通過電話,他們明天就從英國趕回來商議這件事……”他的聲音很急,仿佛鬱玉命在旦夕。

我狠狠掐掉電話,再將手機狠狠扔出去,看著它摔成兩片,在地板上跳躍。

“曦曦,你摔我電話做什麼?”鬱玉驚問道。她還有臉問我?

我捂住胃往洗手間跑,可剛跑到一半就吐了出來。酸的,甜的,香的,辣的,將漂亮的實木地板汙染了。

耳邊聽見大伯母在自言自語:“鬱佐,我對不起你,我沒有管好鬱玉,她變壞了,我該死啊我該死……”

我的眼淚忽然就滾落下來——人生像斷了電的跑步機,亂了所有的步伐。

我恨的那個人見我吐了一地,慌裏慌張地跑過來抱住我:“我跟你鬧著玩的。我跟鄺世鈞沒什麼,真的,什麼也沒有。孩子不是他的。”

鬧,著,玩,的?我怒不可遏。

感受到我的怒氣,不,是殺氣,鬱玉顫栗了一下,臉色變得蒼白。“你不相信我?”

“別演戲了,我已經都知道了!”我冷冷地看著她,更覺她令人惡心到反胃。“祝你好運!他打來電話好像準備對你負責任了,加油!”

她愣愣地看著我,仿佛反應不過來我在說什麼。

拎了拖把來正在清理汙物的父親忽的停下,厲聲問她:“鄺小鱷?是他?”

鬱玉急切地搖頭,我推開她衝進洗手間漱口,聽見她忙不迭的否認。“不是的,二叔,不是的。”

嘭的關上門,我再也不想聽見她的聲音。

將沾在衣服上的嘔吐物仔細擦幹淨,我做了幾次深呼吸,然後異常冷靜地走了出去。現在不是哭的時候,尤其不能在父親麵前哭。他四年前怎麼說來著?

父親又在吸煙,整個腦袋都陷在香煙製造的濃霧裏。鬱玉將自己關在房間裏哭,大伯母依舊在自言自語。

“爸,我回去了。”我拎起包往外走。

“曦曦,離開那個畜生!永遠別再見他!”父親掐滅煙頭,聲音冷而硬。

“我又不是十五、六歲的無知少女,知道自己該怎麼做。”我摔門而出。

不想回住處,隻能漫無目的的走在大街上。自從胃痙攣吐了之後,喉嚨裏似哽了一團爛棉花,堵得我五髒六腑都難受。

我逼迫自己看廣告牌,看櫥窗,看模特,看車牌,就是別去想鄺世鈞和鬱玉,可他們還是鑽進了我的腦殼裏,攆也攆不走。

仰頭看太陽,強烈的光線刺得我閉上眼睛,大團的黑影在視網膜上跳躍,突然明白了歌德那句名言裏豐富的人生哲理:陽光越是強烈的地方,陰影就越是深邃。

同理,愛越濃烈,恨就越強烈。

我怎能不恨鬱玉?

我去見她等於送上門自取其辱!我那麼帶勁的勸她想開點,卻原來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而她,不露聲色地看我出糗!

這是怎樣的女人?我拿她當親人,她卻狠狠地捅了我一刀,正中心室!

榨幹腦汁也想不到會有個女人比股市的黑馬還驚人地跳出來毀我長城、奪我江山!而這匹橫空出世的黑馬居然是我親愛的堂姐鬱玉!

我怎能不恨鄺世鈞?

我那麼愛他,從願意與他分享同一張床那刻起就將他框定為適合白頭到老的最佳人選,認定他是那個即便慌亂了我最美麗的年華也要隨之一道慌亂的唯一人選。我一度相信他縱然女人緣再好也不會為了證明自己魅力非凡就對送上門的嫩豆腐采取不吃白不吃的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