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寒顫著,豎起衣領,裹緊自己。秋風勁掃落葉,風裏的細雨絲如刀片刮在臉上,有種窮途末路的蒼涼。

“小姐,買份晚報吧,金融大鱷之子與政界鐵腕之女聯姻,本城最大號外,走過路過,不可錯過。”老態龍鍾的攤主熱情地遞給我一份報紙。

“對不起,沒興趣。”我擺擺手。

“要下雨了,收攤咯。”攤主將報紙往木板上一扔,拿木棒挑開上方的雨棚。

風卷起報紙,嘩啦啦,一張熟悉的臉一晃而過。

已邁出一步的我又倏地折回來,迅速翻動剛才那份報紙,找到了占據四分之一版麵的那則新聞。

視線定格,腦袋嗡的一下,似乎聽見頭皮上微細血管爆裂的聲音。

他不聲不響地跟鄭好訂婚了!他訂婚了!

哆哆嗦嗦掏出手機調出鄺世鈞的號碼,顫抖著手發送短信:“我要殺了你!”然後,拉他入黑名單。

有人說:“如果你看到麵前的陰影,別怕,那是因為你的背後有陽光。”

我轉身,麵對了陽光……有屁用!

就像一隻趴在玻璃上的蒼蠅,前途一片光明,卻找不到出路!光明之於我有何意義?

所謂意義都是相對的,主觀的,譬如皇帝的新衣。在那個多嘴多舌的孩子沒有發出“皇帝沒有穿衣服”的喧嘩之前,每個人都是高尚的,積極的,忠實的,誠懇的……

我曾經看過一個題,上麵說:“有人輕我、騙我、謗我、欺我、笑我、辱我、害我,何以處之”

答案曰:“唯有敬他、容他、讓他、耐他、隨他、避他、不理他,再過幾時看他。”

而我早已出離了憤怒,因此我的答案隻有一個:“殺死他!”

在我決定殺他前,需要喝一大杯烈酒為自己壯膽。

我著急上火地要殺人,卻不知在哪兒能找到被殺的對象。最後,隻剩下自己天荒地老般的醉生夢死,還有——

一夜無法追究責任的迷亂,暴烈得如同末日來臨。

一個最悲傷的CoCo,一個最憤怒的CoCo,一個最茫然的CoCo,一個最悶騷的CoCo,串聯起來,就是惡魔般發作的CoCo將一個不知姓名不知長相不知年齡不知健康狀況的男人帶回自己的房間,而且跟他有了——

一夜情!

隻記得自己一直抱著酒瓶,眼前一直晃動著鄺世鈞的身影,看見他在微笑,看見他在哭泣,看見他在顫抖。

可是,一切都結束了,或者他死了,或者我死了,今後再也不會有瓜葛,這種分明像生離死別的不舍卻帶了嗜血狂魔般的凶狠勁兒。我不停地衝他吐血水,哦,也可能隻是紅葡萄酒,他在酒瓶裏晃動,我在酒瓶外轉動他。

我飲下了他,他封住了我的喉。

腦袋有那麼一陣子異常清醒,盡是那些已經不再有意義的回憶,每個細節都那麼清晰。他灼熱的身體死緊的抵住我,在我看不見的身體的那部分裏進進出出,氣勢如虹。仿佛我即便死了也是他的一部分,除非他願意,我別想自行離開。

於是在想:不如一道去死吧,就這樣死了,挺好,我不要一個人孤零零的走。

我已經沒力氣恨他了,隻想醉死在夢裏。隻有在夢裏,他才是忠誠的,因為隻有我和他,他永遠都隻對我一個人好,沒有人搶他,他也不會被打擾。我跟他靠的如此近,癡纏在一起,就像同一個人,根本不必擔心誰會辜負誰,也隻有在這一時刻才是完全平等的,愛情也就達到了完美。

他的頭發柔軟極了,這樣的人往往也是溫柔的,他溫柔地看著我,眼眸清澈,像個孩子。我甚至聞得到他的呼吸,聽得見他呢喃的聲音。我對愛情的全部幻想都在夢裏實現,沒有心靈的隔閡,沒有物質的羈絆,我就是他的,他就是我的,做一對普普通通的鴛鴦,相濡以沫,一世一雙人,任年華逐漸老去,靜寂歡喜。

好久未做這麼幸福的夢了,我想守住他,不要醒來,可我已經清醒了,夢幻就如同被撕碎的畫紙,隻剩下淩亂而破碎的殘片。

宿醉令我頭痛欲裂,腦袋裏仿佛有甲殼蟲鑽進來鑽出去,拿我的腦袋當城堡,精心雕琢成各種奇異的形狀,直至,空空如也。喝醉的我一般都喜歡哭哭笑笑極盡發泄的,可這次我醉了卻怎麼也笑不起來,也哭不出來。估計傷透了心的人就是這樣吧,難過得要死可就是哭不出來。淚意一陣陣在眼底湧動,可沒等變成液體就凍結在某處了,我想,那是因為心太冷了。

那個得到我身體的男人早就離開了,或者說溜了。謝天謝地,也許他知道我是誰所以沒敢留下錢或者字條之類的東西。

因為他若不溜走,這輩子隻能當屍體了。或者,我會塞給他很多錢,逼他一張張吃進肚子裏去,再打得他一團團吐出來……

渾身哆嗦著,帶著滿腹凍結了的憂傷,我將自己放在噴頭下衝淋了很久很久,依舊覺得自己的身體很肮髒,很肮髒。

跨出浴缸的那一刻,我想我再也找不到任何理由不跟過去的我告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