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熱得慌,驕陽似一團火一樣烤天烤地,應國府中處處都跟睡著了似的軟綿綿的,唯有一處屋子傳來了女人的叫喊聲,驚飛了躲在屋簷下的一眾鳥雀。
“快,快去請大夫,姨娘快生了,派人去告訴二奶奶了沒,奶奶可回來了?”丫鬟翠兒匆匆從屋子裏出來,朝站在屋子外頭的丫鬟道。
那丫鬟正坐在石磯上嗑瓜子,褐色瓜子皮散了一地,她淡淡的看了翠兒一眼道:“穩婆已經趕過來了,這會兒哪裏去尋大夫?二奶奶都說了,她若是不在,誰也不能去外頭請那些不三不四的人來,這萬一出了什麼事情,誰來擔著?”
翠兒聞言,麵上有些怒氣,卻也礙著那丫鬟是二奶奶身邊的人,不好發作,隻好悶聲回到屋子裏,看躺在床上疼得滿臉大汗的少婦,急得團團轉。
劉姨娘的肚子才八個月大,今兒早上,劉姨娘在花園裏散步,滑了一跤,回來肚子就疼得厲害,羊水也破了,而偏生府裏的太太奶奶們一早就和老祖宗上南泉寺燒香還願去了,這會兒府裏連個能說話人的都沒有。
這劉姨娘也著實命苦,原先是太太房裏新買的丫鬟,生得一副好皮子就被二爺林子瑞惦記上了,直到顯了肚子太太才發覺,好不容易抬了姨娘,卻也不知道能不能挨過臨盆這一關。
不多時,穩婆來了,掀開裙底看了一眼,便搖頭說,難產了。
“翠兒,你過來……”劉姨娘從被子裏伸出一隻手,招翠兒過去,翠兒趕緊上前,隻聽劉姨娘虛弱的說:“西院,大奶奶……”沒說完便又疼得叫起來。
翠兒這才想起來,這府裏也不是全然沒有能說話的人在的,一年前大爺新娶進門的大奶奶楚氏,那可是應國府的孫長媳,可翠兒沒有見到過本人,也聽說那大奶奶在媳婦奉茶的時候,一個馬趴,手裏滾燙的茶水都灑到了老祖宗身上,老祖宗氣得甩下話說不再與那媳婦吃飯,在當時也是傳得府裏府外鬧哄哄的。
翠兒得了話,繞開門口那丫鬟的眼睛,慌忙趕去西院請大奶奶來救命。
外頭那大丫鬟喚作寧連,原先是伺候二奶奶付姍姍的,後來被二奶奶指來伺候劉姨娘懷孕生產,她心眼都與二奶奶長在一起,劉姨娘日常吃喝她都會一件不落的統統與二奶奶說。
過了應國府的花園,又穿過幾座拱門,才來到大奶奶住的地方。她聽其他的丫鬟說大奶奶是抬進門來衝喜的,門第出生不比丫鬟高貴多少,莫說是太太奶奶們了,就連丫鬟奴才也沒幾個將她放在眼裏的,而那奶奶也似乎知曉這茬,眼睜睜的便跟太太說搬去西邊那獨院,說那地方對大爺的病有好處,老祖宗和太太們自然是不答應的,隻是老爺點了頭,便無人說二話,於是乎兩人帶著兩三個下人便搬到了那獨門獨院裏。
院門口栽了幾叢竹子,搖得人心裏涼颼颼的,地上全是花瓣,像是很久都沒有打掃過一般,翠兒抬手哆哆的敲門,不多時,一個麵目俊俏的丫鬟來開門。
“這位姐姐,你找誰?”那丫鬟麵皮好,身段也風流,叫翠兒愣了一愣。
翠兒道:“我,我是來尋大奶奶救命的,請姐姐幫幫忙。”說著聲音裏竟然帶上了哭腔。
那丫鬟道:“是有什麼事情呢,大奶奶才歇了午覺,這會兒身子軟著呢,你還是回去罷……”話沒說完,裏頭便傳來一個清潤的聲音:“桑歌,是誰啊,出了什麼事情?”
翠兒聽了那聲音,一著急,便衝了進去。
一進裏頭,便被裏頭的香氣給熏得暈乎乎的,似藥非藥,似花非花,屋子裏卻走出來一個著碧色衣衫的女子,那女子看上去年紀不大,周身卻有一股不一般的風流,一雙杏眼裏帶著笑,問道:“誰來了?”
翠兒心想這便是大奶奶楚眉了,忙跪下:“奴婢是伺候劉姨娘的翠兒,問大奶奶安,劉姨娘八個月了,今兒早上在園子裏摔倒了,這會兒二奶奶和太太去南泉寺還願還沒回來,府裏連個能做主的人都沒有,翠兒便來奶奶這兒了,求奶奶過去幫姨娘做主……”
楚眉今日剛歇了午覺,覺得身子軟綿綿的,這突如其來的事兒也著實叫她嚇了一跳。忙把翠兒拉起來,問叫桑歌的丫鬟:“誰是劉姨娘?”
桑歌道:“劉姨娘是二爺的五姨娘,就是前些日子奶奶您去替大爺請安的時候遇見的那個……”桑歌用手比劃了一下肚子,楚眉恍然大悟:“那可是早產了?”
翠兒點頭,楚眉又問:“請穩婆了麼?”
翠兒道:“請了請了,但是穩婆說好像生不出來,怕是……怕是……難呀……”說著竟然哭了起來:“求大奶奶去看一看吧,我們姨娘身子弱,又中了暑,若是還有什麼三長兩短的,叫我們如何是好呀?求大奶奶救一救我們姨娘和她肚子裏孩子的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