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她熟練地打了個線結,又拈出一杆鉤子才把布囊塞回去,接著她提著針鉤走到石板頭,俯低上身,左手去托屍體的腦袋,就在這時,那被幹血巴著起皺,原本緊閉的雙眼霍然暴睜,烏紫開裂的嘴唇一張,朝著伸過來的手就要咬下去。
經年像早有防備,在他張口的時候就迅速縮回左手,右手稍抬,一針紮在長長伸出口外的舌麵上,左手按上公子屍的額頭一使勁——[砰!],剛離開石板沒多久的後腦又狠狠撞了回去。
她手掌壓著不放,拔出針頭,瞪眼喝道,[看來縫頭之前得先把閣下的嘴給縫上!]
那被按住額頭的公子屍雙眼越瞪越大,嘴巴一張一合一張一合,上下兩排牙齒相擊發出清脆響亮的聲音,麵部因猙獰的表情扭曲變形。
換作一般人,比如外麵的老爺夫人丫鬟侍從之流,看到這情景恐怕早嚇得不是暈死就是逃命了,可是經年卻若有所思地從上到下把台子上的公子屍看了個遍。
隻見她抬手托起下巴,看著石板上微微顫動的雙臂,一拍大腿竟爾笑了起來,
[這家夥…敢情是還沒完全僵屍化?看他壓根沒法兒自由活動啊!]
她回頭看看麵無表情的[屍五爺],又轉回去看向公子屍,咂了咂嘴巴,發出[嘖嘖]兩聲,漫不經心地調侃,[唉——這麼沒用難怪會被人砍死啊,像你這樣,根本就用不著勞煩我家五爺。]說著從腰帶裏抽出一張紅符紙,上麵寫有[封]的黑字,往公子屍臉上一帖,把手收回,那公子屍就再也動彈不得半分。
經年先用鉤子把斷頸一圈萎縮的爛肉勾出來,勾一段縫一段,嘴巴也不閑著,就像和熟人聊天般叨叨絮絮說個沒完,[不甘心嗎?還是不想死?那就別急著投胎,在陰曹地府等那個把你砍死的人好了,不過沒啥本事到哪兒也改不了,我真擔心你報複不成反被宰,不對呀,你已經死了,死了還怎麼再被宰一次?不過等你見到那人時他也死了,你也宰不了他……說來說去你還是討不到半點便宜。]
嘮叨完了頭也給縫得端端正正,把工具擦淨揣回懷裏後,經年掏出紅筆,回身在[屍五爺]額前的符紙上畫了幾筆,紅色的墨印慢慢滲入符紙,隻一眨眼的工夫就自紙麵上消失了。
接著她收回紅筆,對[屍五爺]討好一笑,輕聲道,[五爺,經年去找老爺夫人要些淨身水和新衣,您就先在這兒歇歇,經年一會兒就回來。]說完繞過石板床,往廳門外一蹦一跳地跑去,後麵的[屍五爺]仍紋絲不動地站在原地,沒有像先前般緊隨其後。
過不了多久,經年就一手提著一桶水,一手捧著疊衣服小跑了回來。
[讓您久等了,五爺。]她跑到石板床前放下水桶和衣服,先掏出紅筆在符紙上畫了一道,等墨跡滲透才坐到石板床上為公子屍脫衣服。
[虧你忍了這麼久,可夠難受的啦!]經年為公子屍剝下殘破不堪的衣袍,看到泛黑的屍身傷痕累累,鐵定不是一刀要命的,有些傷口都腐爛化膿了,怪不得臭氣衝天。她從桶裏拿出濕毛巾輕輕擦拭,從臉到腳沒一處遺漏,擦了三四遍才總算把血跡擦幹淨,一桶清水全成了紅黑色的泥漿水。
淨身過後,經年把嶄新的藍袍抓在手上,頗遺憾地看著公子屍低歎,[糟蹋了糟蹋了……這麼好的體格,長得也挺俊俏,年紀輕輕前途無量啊……]說完又上上下下多掃了幾眼,才慢吞吞地幫他穿好內衫長褲,又罩上外袍,最後套上靴子。然後從腰帶裏拿出一把梳子,走到石板床頭,輕聲道,[就當是經年的一份心意吧。]
就見她說完這句話便伸手將公子屍扶坐起來,讓他靠在自己身側,一手兜在他背後,一手為他梳理頭發,每一梳子下去,那公子屍的雙眼便閉上幾分,等到經年抽下自己頭上綁的發帶將理順的頭發束起時,那公子屍的眼睛已完全闔上,麵部的表情也逐漸由猙獰變為平和。
經年扶公子屍躺下,凝望了許久才收回眼光,喃喃道,[你就再忍忍吧…等上了山就能解脫了,別去等殺你的人,也甭光墊掛著報仇什麼的,去投個好人家,安分地過下輩子吧。]
之後她把梳子塞回腰帶裏,同時又拽出一根紅繩把披散的頭發紮好,跑到[屍五爺]麵前將身一靠,閉上雙眼,緩緩吐出一口氣,向來盈滿笑意的麵容此時看起來卻顯得有些疲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