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古城奇聞(2 / 3)

船艙裏有個說書先生,正在講這鯉女江江名的由來,眾人圍在他身周聽得津津有味,經年悄悄走到舢板上,倚著船欄吹風,低頭看向船邊激起的浪花,笑著自語,[這江裏的故事我都能背熟了,換了我來,不比那說書先生說得精彩?]斜眼看著身側的[屍五爺],

[五爺想聽麼?]沉默了會兒又道,[這故事挺有意思,五爺怎麼也不會覺著膩吧。]慢慢把眼光調回波浪上,輕聲說起了故事,那脆生生的嗓音被風浪聲蓋過,若[屍五爺]耳朵好使,也就他一人能聽得見——

[很多年以前…不知有多少年了,是三百年還是三千年…反正就在這江還不叫鯉女江的時候,當然也沒碼頭,沒客店,沒商船…那時候的人啦,就撐著塊小破板來來去去,都靠捕魚為生。這江裏鯉魚又肥又大,大夥兒可愛吃啦,天天燒鯉魚,煮鯉魚,也不吃旁的了…有一天,漁夫們成群結隊去網魚,結果網著什麼了?]說到這時,經年瞪圓眼睛,雙手啪地一拍,[是個半人半魚的怪物!眾人看了當然害怕,不知如何處置,便將它捆了起來交由一個年輕漁夫看管,準備找道士啥的過來瞅瞅。那魚人苦苦哀求年輕漁夫放它條生路….對了,剛剛忘了講,那魚人的上半身是個美貌女子,哭得梨花帶淚,任誰看了不心疼來著?一開始那年輕漁夫還猶豫不決,幾天下來,二人竟處出了感情。這時其他人帶著個據說是專驅妖魔的和尚過來,一見那魚人便說是邪物,要做法式拿它性命。年輕漁夫於心不忍,趁夜放它下水,那魚人哪有不感激的理?得知這事後,那和尚便說年輕漁夫被鬼迷心竅,要棍打驅鬼,一大群人圍將上去倫棒痛擊,竟是將那年輕漁夫活活給打死了!]經年頓了一下,歎口氣才繼續,[那漁夫的鮮血流到江裏,魚人因而得知恩人遇害,一怒之下掀起巨浪吞沒漁夫住的村子,啊,又忘了說了,那魚人在水裏雖有通天本領,離了水就不成啦!此後,若有人在江上泛舟便會遇難,這出不了江,打不了魚,還怎麼養家糊口呐,唉!所以咯,為了平複魚人的怒氣,眾人在江邊為那年輕漁夫築了個墓,奉上貢品,此後接連著兩天兩夜,江上波濤洶湧,沒人敢出江,等風平浪靜後,哪還有那墓啊,貢品也被水帶走了,大家都說那魚人把墓移到自家供奉去了,於是每逢年輕漁夫的忌日,便朝江裏扔些幹果糧食,從那之後,這江便再沒發過難啦!為了將這段美事永遠流傳下去,後人就把這江命名為鯉女江。]說完喘了口氣,腰板一挺,轉向[屍五爺],樂嗬嗬道,[五爺,這故事您也聽過許多回啦,但經年每次都講得不一樣,保準您不會嫌煩!]突然又苦下臉,用一根手指戳向太陽穴,滿臉困惑地咕噥,[為啥不叫漁夫江呢?為啥非要說兩人相愛呢?才處了幾天愛得起來麼?]又抬眼看向[屍五爺],[經年隻聽過日久生情這句話,雖然也有一見鍾情這說法,但還是前麵那句實在啊,是不是啊?五爺?]接著哈哈笑起來,背靠著船欄,仰頭閉眼,似在享受和煦的江風,頭發被風吹得在身後飄蕩出一彎彎波浪。

過了約摸兩個時辰,船在青紋石砌的碼頭停泊,經年這才進艙到側門,跟著人後走木搭子上岸。出了碼頭,腳下就是一條筆直的青石板路直通城北門。南城是邊線要道,人煙稠密,市肆繁華,境外的生意人都要經此搭船,為了便於和蠻蕃之地做貨物交易,官府還特地在城裏設了地方司,以糧食茶葉等交換外族的馬匹毛皮。進了城後,經年一路東張西望,兩旁擺攤的小販朝每個往來的過客吆喝著攬生意,她便隨叫隨停,在每個攤前看上麵擺放的小貨品,看到喜歡的就拿起來瞧個仔細,瞧完了再放下來,也不買,那些攤主見她是個小姑娘家,拿起放下之間都輕手輕腳,也不計較她光看不買,由著她高興去。雖然近些日子來此地的遊客不多,但城裏該有的樂子一樣也不少。經年在市集裏走走停停,一會兒擠到人群裏看雜耍,一會兒混在小孩堆裏,套起竹圈子來,東摸摸,西逛逛,玩得樂不可支,光城口一條街就走了許久,待玩得盡興後即找了間茶樓進去歇腳。此時日頭偏低卻還沒到晚飯時分,經年叫了一壺茶,一份蜜餞四方盒,坐在靠台子的圓桌前就近欣賞台上女伶的舞姿。

帳幕後琴箏撩弦,絲竹共鳴,正齊奏一曲[皖山月],幽靜舒緩,柔中帶淒,盡訴小女兒家千回百折的心思。那女伶頭盤高髻,身著杏黃曳地長裙,肩披素色紗圍,隨著曲調高低起伏變換身姿,拂手扭腰之時帶動衣袖飄飄,看得底下一眾如癡如醉。經年靠在座椅背上,手抓鹽漬梅條往嘴裏塞,吃得嘖嘖有聲,看得也津津有味,情動之處還和其他看客一道鼓掌叫好,就這麼消磨時光。兩三曲下來,她看窗外天色昏暗,正想喚夥計來點飯菜,就聽見酒樓門外傳來兩聲馬嘶,接著一書生扮相的人急匆匆跨進門檻,回身對外麵叫道,[你幹嗎總跟著我!?]那聲音耳熟得很,經年看過去,隻見那人氣哼哼地轉過頭來,白麵清秀,正是諸葛守。然後聽到門外有人應聲,[說跟倒不如說結伴同行!]高喉嚨大嗓門兒的,緊接著邁了進來,體型壯碩,生著一張豪放的北方男兒麵孔,身穿灰色武炮,腰間束了條黑帶子,身後跟跳著個麵貼符紙的家夥,經年頗有些驚訝,因為那不是別人,正是在梅嶺鎮請她大吃一頓的盧懷任。這兩人怎會兜在一塊兒去了?

[誰跟你結伴同行!這幾日下來沒纏夠……唉……你!]諸葛守邊說話便往裏走,頭一偏,正好與經年的眼神對上了,愣了一愣,當即如一陣旋風,卷到圓桌前低頭怒目瞪向她。經年當沒瞧見那幅討債鬼的神情,悠悠哉哉抬起右手,滿麵笑容地招呼道,[喲!道爺,才幾日沒見,您老改行當秀才啦?]

諸葛守看她手上抓著梅子,蹺著腿,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又聽她開口嘲弄,隻慪得牙癢癢,也虧得他修養極好,縱使憋出內傷也不願在這一幹人注目之下當場與她叫板,隻冷冷[哼]了一聲,[姑娘倒是享受得很,別說改行這事,就是貧道昏死在冷風中被人剝皮拆骨了也與姑娘無關!]

經年知道他在計較那夜的事,放他在地上趴了一宿確實不夠江湖義氣,但好歹確認了他沒事兒才離開,再說沒了寒氣,這氣候很適合露天夜宿數星星,又有落花美景相伴,還虧啥呢?這麼一想,愧疚感頓時掃光光。

[道爺,拿了銀子該高興才是,經年可很講道上規矩,分文未取啊,怎麼你還一臉委屈呢?來來來,先坐下喝口茶吧!]說著放下梅子,把茶壺提起來托到他麵前晃蕩。諸葛守揮手格開,正要說話,從後麵跟過來的盧懷任已看到了經年,搶上幾步驚喜道,[是你啊,小妹子!]

經年站起身,笑得眉眼彎彎,應道,[盧大哥,真開心能碰上您,快請坐!]招呼夥計又抬來兩張椅子,盧懷任也不客氣,拉了椅子就挨近了坐,諸葛守卻還氣哼哼地站在經年麵前。

[道爺,有什麼話咱們坐下慢慢聊不遲,您不會隻趕來找經年興師問罪的吧?]經年攤手朝桌對麵擺了擺,坐下來繼續吃梅子,還很好心地遞了一顆上去,諸葛守睇了梅子一眼,頭一撇,走過去坐在椅子上。經年轉而把手伸到盧懷任身前,[盧大哥,要不要來一個?好吃得很。]

盧懷任接了丟嘴裏,被酸味衝得皺緊了眉,一會兒才展顏笑道,[看來大男人就是吃不慣這酸果蜜餞的。]

經年笑笑沒接話,看向兀自喝茶的諸葛守,問,[盧大哥,你怎麼和他…一道兒?]盧懷任也斜眼看過去,[我有些事想找這小道問問,但他愣說不知道,喝!我就不信套不出個話來…喏,就這麼杠上了!]

經年沒吱聲,用膝蓋想也知道盧懷任要問的是啥事——一夜之間,梅花盡落,萬瓣叢下,埋一道士,手上還拿著劍,地上還留著坑……怎麼看也是一番激戰後的成果,想問清楚的不隻一人吧。

諸葛守托著下巴,細長眼眯著掃過來,嘴角一挑,[貧道說了不知道便是不知道,與其問我不如去問經年小姑娘,對吧?]怎麼聽都是一副唯恐天下不亂的口氣,末了還不忘加一句,[這姑娘那晚還是打頭陣進去的,不問她問誰?]

盧懷任先是瞪大了眼,張著嘴半晌最後冒出話來,[小妹子!你太不夠意思啦!竟然給大哥灌迷湯,不是說了甭上去麼!?]

經年雙手合十,訕訕笑著,[對不住了,盧大哥,經年可真好奇得緊了,下次再也不敢啦!]停了停,眼角瞟到諸葛守不以為然的表情,接道,[可我啥都沒瞧見,就見那道爺自個兒舞劍舞得來勁,那揚起來的風把地削得坑坑窪窪的,我躲在樹後麵都被風刮得臉生疼,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停,結果這一停,連人也跟著倒下去了!我不知道出什麼事了,心裏害怕就趕緊跑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