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盧懷任也已趕了上來,一見那銅鏡便呼了聲,[迷魂鏡?]諸葛守聽他叫出銅鏡名號,從鏡後探出個腦袋,問,[什麼迷魂鏡?]盧懷任笑起來,[咱作屍官的豈有不知這玩意兒的道理?是吧?小妹子?]他瞥了一眼經年,見她點頭才又繼續道,[迷魂鏡,鏡如其名,能迷惑心神,其實道理同迷魂陣相當,真正發揮作用的不是銅鏡本身而是那三顆小玉珠,珠上刻有迷魂咒,你看看。]他用指尖刮刮頂上那顆玉珠,諸葛守湊近看上去,果見細細的咒字紋路彎彎繞繞遍布整個珠麵。盧懷任接著道,[三顆玉珠被光照射時,咒字成形,三線相連,形成一個小陣,再借由鏡麵擴展,從這裏到正門一帶皆歸於陣法之內,看來之前的那些人一進門就陷入迷魂陣中,神智錯亂,敵友不分地攪合了一通,待陣術稍弱時脫逃,清醒後卻又記不清宅內發生的事,才疑神疑鬼地亂傳一通。]
[看來鏡子也是暈頭轉向時看了個大概。]
竟能傳得神乎其神,殊不知那才是罪魁禍首,經年拔下那幾支針,玉珠頓時[嘩啦嘩啦]片片碎落在地上
,[好在有人弄壞了珠子,不然咱們也麻煩。]
諸葛守歪著頭看了鏡子半晌,突然道,[為什麼作屍官就知道這事?]口氣頗為不甘。盧懷任見他滿臉計較,敢情是為自家本行抱不平來著,覺著這小道士挺能計較,心下好笑,便道,[這迷魂之類的陣法咒術都屬邪魔歪道,道士和尚自詡正派,當然不屑提及,咱屍官大多天生勞作命,怕闖蕩江湖時一不小心把命給闖沒了,不多學著點怎麼成?]這一番明褒暗貶說得諸葛守心裏暗自火大卻又辯駁不得,再對上經年幸災樂禍的笑眼,隻咬得牙齒咯咯作響,甚至一背,粗聲道,[既然這鏡子沒用了還耽擱什麼,走吧!]說著自顧自地往前廳入去。
經年竊笑連連,半掩麵悄聲道,[盧大哥,瞧您把他氣的。]盧懷任撇了撇嘴,[臭道士都一個德行,小鼻子小眼兒的不容他人說半句不是。]二人相對一笑,一左一右繞過鏡子追了上去。
前廳的門半敞,裏麵桌椅擺放得整整齊齊,隻是都蒙了層灰,像許久沒被人用過,三人從廳後的長廊往後院穿行,一路上半個人影也沒遇見。在後院入口處,走在最前麵的諸葛守突然停步,右手探向腰側,[太虛八卦有反映。]
經年走上前與他並肩,眼睛微微眯起,[有陰氣?]
[嗯。]諸葛守把太虛八卦取出托於掌心看了看,[很微弱,但確實是從院裏流出來的。]
[嘿!連我都察不出那點兒氣,就是有鬼怪怕也不經打吧!]這回倒是盧懷任放心大膽,雙手一抱就大搖大擺地走進去。
諸葛守捧著八卦,一小步一小步地朝前挪,經年也不著急,慢慢地跟在他身後,直到聽見盧懷任在院裏大喝一聲[什麼人!?]才加快腳步趕上前。隻見院內一片狼藉,土地草皮全被翻得亂七八糟,到處是大大小小的水窪深溝,再一抬眼,就見院中心一個大坑洞前站著兩個人,一個黑衣黑袍黑麵罩,正是玄影,另一人身穿紫灰色儒衫,隻在腰間係了條金帶,見到經年二人時露出一個微笑。待看清那人麵容後,經年和諸葛守鈞是大吃一驚,隻聽諸葛守驚呼一聲[殿下。]便三兩步跨了過去。
盧懷任前後瞧了瞧,收起方才掏出的符紙,偏頭問道,[認識的?]經年點點頭,停在原地未動,那紫衫公子卻已朝她走了過來,到了麵前時,她才彎腰作揖叫了聲[殿下]。
盧懷任左看看右瞅瞅,抓起了後腦勺,[你們叫他殿下?什麼殿下?]難不成是王孫貴族?
諸葛守正要開口,那紫衫公子忙搶在前麵道,[在下姓佃,佃農的佃,單名一個夏,朋友們都喜歡連名帶姓的叫,經常讓人誤會,真是沒辦法!是不是啊?守,老,弟!]最後三字說得一字一頓順帶一記虎眼瞪過去,諸葛守腳下一打滑,差點摔倒,忙巴著玄影,也不知如何應付的好,總算經年機靈,看出那公子不想以真身示人,在諸葛守發愣之際接口道,[是啊,他還有個外號叫佃小二,也是經常叫人誤會的。]這回不止是諸葛守,連那公子也差點滑倒,盧懷任哈哈大笑,抬手對準那公子的背就是兩下,[公子爺,千萬別介意啊,誰沒幾個渾名?都好聽不到哪兒去呐!]那公子給他拍得口水直嗆,咳了好半天愣是把笑臉端得似模似樣。
諸葛守在一旁跟玄影咬耳朵,問道,[這回殿下又耍什麼花樣?]玄影搖搖頭並不作答。
經年越過幾人直接往那大坑洞走去,走到坑緣朝下俯視,隻看了一眼便回身問道,[殿下,你比咱們早來,可知這兒到底出了什麼事?]
紫衫公子沉肅麵容,眼瞼微垂,走回洞前與她並立,這時另幾人也圍將過來看下去,皆臉色大變。隻見坑裏渾水上飄滿木片碎屑,三副空棺殘缺不全地斜插在坑壁上,水中央不斷有氣泡冒上來,在表麵泛開,像一鍋沸騰的泥漿水。
[棺裏沒有屍骨?]經年看向紫衣公子,那公子沒有馬上答話,斜眼瞟了瞟才道,[沒有,在下進來時便是這般慘狀,宅子裏也沒人。]經年將眼神定在水中央的氣泡上,[能破迷魂陣的人,玄影,是吧?]玄影沒應聲,那即是默認了,她投去讚賞的一眼,[以前都不知道你暗器使得那麼好,用幾支細針就能破那陣法,身手可真了得。]
[穆禦……姑娘的盛讚,玄影實不敢當。]
經年見他低頭拘謹的樣子,不禁莞爾一笑,舉起雙臂交叉在腦後伸了個懶腰,[這地方好像沒戲了,咱們去揭榜拿賞錢吧!]說著便往回走,諸葛守卻叫住她,[等等!]將太虛八卦托出靠近水麵,[陰氣是從這底下冒出來的!]
[那當然了,這裏有棺材,也就是說以前埋過死人,況且地底本就是陰寒聚集的盛地,有陰氣還不正常得很,小道士甭少見多怪了。]盧懷任哈欠連天,跟在經年身後。
諸葛守被他纏了許久,其間不斷遭到冷嘲熱諷,心裏本就窩火,昨夜差點命喪[屍五爺]之手更叫他怨氣難平,此前被兩人一搭一唱調笑已然氣衝腦門,這會兒再聽他語出嘲弄,終於爆發了——
[別一口一個小道士!貧道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你既不是我上輩也不是我師家,以後請放尊重些!]
經年回頭挑了挑眉,[盧大哥,您跟我一樣稱呼他道爺不就得了,咱們不會連這種小事還要斤斤計較。]這明擺著說他小肚雞腸,諸葛守[你]了半天[你]不出下文來。
盧懷任連叫了兩聲[道爺],比平時嗓門更大,存心叫人不好受,末了大笑數聲,跟經年有說有笑地出院去了,後麵的[屍五爺]和陳木並排跳著,一起一落配合得天衣無縫,隻把諸葛守氣得齜牙咧嘴,這時那紫衣公子上前拍拍他的肩膀,眯眼一笑,露出兩排整齊雪白的牙齒,[對了,守老弟,你不是道士嗎?什麼時候改行當秀才了?]接著從懷裏掏出折扇打開,啪啪拍著前襟走出去。玄影本跟在他身後,在院口前停住,想想又折回來,[諸葛大人,殿下並非有心嘲弄大人。]
諸葛守換了張苦臉,拉住玄影的胳膊,慘兮兮道,[接下來你是不是要說他不是有心的卻是刻意的!?]
[…………]
???
一行人下山進城,諸葛守和盧懷任先回了客棧,殿下和經年去了北門外的江岸邊,玄影則在城門口守候。
[殿下,跟我說說吧。]經年靠在從碼頭延伸出來的護欄上,沒頭沒腦地冒出一句。殿下倒也不覺得奇怪,隻問,[說什麼?說我來找你是為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