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懷任抹了把汗,看她對著外麵擠眉弄眼,不禁笑著搖了搖頭,扯高嗓門道,[小妹子!走咯!]
經年擺了擺手,示意他稍等,繞著圍牆轉了一圈,走到角落處蹲身,玄罪倒插在地麵石板縫隙間橫向劃過,轉動手腕壓在劍柄上一按,一整塊厚厚的石板就被挑了開來,她將石板挪到一邊,握拳在那板子下的土地上猛捶了幾拳,搗出個窟窿來,再把手伸進去掏了會兒,把濕泥耙出來,這才卸下肩上的包袱,小心翼翼放到那窟窿裏,接著把石板複又蓋上去。
盧懷任看著她在那石板周圍又下了一道符界,不由暗暗驚歎,在他人所設的符界內還能再架起一道屏障,那是極少數上承修為的仙師神道才做得來,眼前這小姑娘竟然不費吹灰之力,手指輕輕一彈就將符咒給引了進去。
盧懷任早察覺經年不是泛泛之輩,但每每以為她盡了七八分力,待她再展身手的時候,又覺得前麵那七八分不過才十之二三。
經年將那處打點好才舉步往通神道上邁去,屍五爺緩緩跟在她身後,走了幾步,沒見盧懷任跟上,經年回頭一瞧,見他還愣在原地注視著那塊石板,不由叫喚道,[盧大哥!還在給丞相爺行禮啊?你不走咱可先跑路了!老天不等人呀!]她指指天邊愈見稀薄的紅雲,又道,[這月晝的天象一過,陣法一成,刑天那廝被封住的魂可就全解放了,到時候咱都得完蛋!]
盧懷任忙不迭趕了幾步到經年身邊,與她並肩進入通神道,邊跑邊調侃,[小妹子你可甭光說我,前邊兒你不也耽擱了會兒?]
經年嘻嘻一笑,[要打硬戰,咱不能拖著老爺子一塊兒呀,打壞了怎麼跟小道爺交代?]
這道理盧懷任當然曉得,他說的耽擱時間指的是經年方才對著符界外的活死人扮鬼臉那事兒,他正想開口說明,卻不意瞥見經年垂頭輕歎,心下一頓,眼前浮起諸葛守那張煞白煞白的臉,打趣的話都到了喉嚨口又被硬生生吞了下去,隻低喃了一句,[也是啊,一把年紀還折騰來折騰去,苦了自個兒也苦了小道爺……]
說起這個,二人心頭都是沉甸甸的,好在都生得一派樂天性子,憂鬱來得快去得也快,這不,通神道過了一半,經年又開了話茬,[盧大哥,咱們商量商量等會兒進去怎麼對付那兩隻妖孽?]
盧懷任伸出兩根指頭搓了搓鼻子,嘿了一聲,道,[那還不簡單,大的你們挑,雜魚你大哥扛!]
他這麼爽快倒叫經年詫異了,依他那個性,不拖著刑天問個水落石出哪會善罷甘休?那聲[仁兄]豈是叫假的?這一路上下來,看盧懷任對陳木的細心就知道那對他來說不是一具普通行頭,再回想風花穀陳木發狂那會兒,把盧懷任緊張得啥都顧不上了,這兄弟情深在刑天看來也許隻是一場騙局,但在盧懷任心裏,那可是實打實的親身經曆。
敘述過往的時候,盧懷任就像著了魔失了魂一樣,那不僅僅是回憶起親人被殺的悲痛,更多則是遭摯友背叛那種不可置信與怒氣交織衝撞的激烈情感。是以經年本想他會把刑天當作私事一肩擔下來,就算自覺功力大不如人也決不會讓步,少說是要上一起上的程度。沒想到他大方的很,說讓就讓了個徹底。
盧懷任給她盯得直發窘,硬是扯出個僵笑,道,[嘿,可別心裏頭說俺沒膽兒,就怕大哥出了什麼岔子拖累了小妹子,對頭可不是什麼尋常貨色,私事歸私事,可不能因小誤大,你說是不是?]
經年嘻嘻一笑,朗聲應道,[是!大哥說的都是!小妹子不該看低了您~]
盧懷任輕嗯一聲,拐了最後一道彎,祭脹堂的入口頓入眼底,兩人不再開口說話,均凝神聚氣,小心提防。
那入口的大門前不久被屍五爺毀了大半,門檻被踢出個豁口,堂裏的血漿水溢出來,順著台階一層一層往下淌,直漫入通神道內,濃血和著肉泥鋪了一地。
經年一行飛奔到入口處停了下來,經年先探頭看了一看,率先跨了進去,盧懷任和屍五爺緊隨其後。
入得堂中,但見兩邊案台上的人頭還在原處,擺設也無甚變化,隻是人頭口中含著的黑珠顆顆猶如灑了銀粉一般透亮非常,珠麵上刻的符陣凹槽裏紅光流竄。堂中法陣散射出奪目的光華,一人居中而立,隔著光幕,身影朦朦朧朧。
經年變換雙眼環視四周,最後將視線定在堂中法陣內,蹙眉低喃,[怪了……]
盧懷任正待開口問哪裏怪,卻聽一聲低笑幽幽傳來,他隻覺得那笑聲異常輕柔,但聽在耳裏卻感周身發寒,像掉入冰窟似的。
經年二話不說,掏出一張黑符擦過玄罪刃身,那符紙登時冒出一簇鮮紅的火苗,她揮臂將其擲出,在符紙即將觸上法陣之際,陡然收臂,低喝一聲,[破!]
就見紙麵上那一小簇火苗猛地竄升數丈之高,在法陣頂端彙聚成一大團火球,轟一聲直墜而下,疾如飛瀑,傾盆直瀉。
這一下可叫盧懷任瞪直了雙眼,瞧著那法陣轉瞬就成了個大火籠,隻張大了口,啊了半天啊不出一句話來。
經年催動陽氣,借玄罪又向黑符發送出幾波火焰,但那法陣堅若磐石,那火瀑勢頭洶湧,卻無法衝破陣界,被盡數排向兩邊,飛濺的火星子掉下來,隻砸的是血水四射,紅煙蒸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