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年瞧出他臉色有異,以為是在惱自己用詞不當,畢竟男男女女這事複雜得緊,一個不好就會損了人家名譽,忙陪笑道,[哎喲,妹子舌頭不聽使喚,講錯話了,該打!該打!]舉手就準備往臉上招呼過去。
盧懷任忙拉住她,直道,[你是存心想讓大哥過不去呀!]說笑間瞥見法陣底部向外散出團團白煙,熏得周遭迷霧繚繞,寒氣逼人,他收攝心神,對經年輕道,[事不宜遲,我這就去轉轉看。]
經年暫將滿腹疑惑壓下,一麵留神法陣裏的動靜一麵頷首應道,[也好,你自個兒多小心,說不準元天師就躲在哪邊瞅準機會搞偷襲。]
盧懷任對她豎了豎拇指,掉頭往台階上跑,就在他順著石柱右拐的當兒,自法陣內咻咻射出兩條黑線狀的物事,經年點足縱到石級前,橫架玄罪左格右擋,當當兩聲,將射過來的暗器盡數彈開,那兩道黑線被彈到半空中,倏爾彎曲,飄飄然落將下來,經年定睛一瞧,竟是兩根發絲。
摘發成箭不算多難的招式,但方才發箭與玄罪劍身碰撞時的力道卻崩得經年虎口發麻,差點兒握劍不住。以眼尾餘光目送盧懷任出了後堂口,她心下暗暗鬆了口氣,輕哼一聲,冷笑道,[這麼急著出手,在怕什麼?]
法陣內又傳出一縷幽幽的笑聲,隻聽得經年渾身直起雞皮疙瘩,她把劍豎在胸前,兩眼瞬也不瞬地盯著法陣,霧越聚越濃,從外頭射進來的紅光忽強忽弱,經年心知不能再這麼拖延下去,但一時半會兒想不出對策,又不敢貿然攻過去。
正在猶豫之際,卻聽一陣沙沙作響,像是毛鋪子擦過地麵時發出的聲音,再看過去,竟見刑天緩緩走出法陣。說走並不貼切,隻見他雙腿並攏,半墊著腳,整個身子像被外力牽著往前平移,那沙沙的聲響便是鞋底與地麵摩擦時發出的。
經年沒料到他會走出法陣,看刑天模樣,仍舊是陳木麵貌,與之前並無二致,想來引魔魂還未納進屍身中,照理說,術法完成之前出陣即會功虧一簣,但刑天麵帶微笑,神色頗為逍遙自在,在法陣前站定,緩緩舉起一臂,對經年勾了勾手,[來呀。]
這不可一世的挑釁姿態可紮眼得很,經年存心要稱稱他的斤兩,也不多廢話,給屍五爺使了個眼色,後者著意往後退了三大步。經年雙肩微沉,右臂一甩,玄罪嗡然作響,漆黑的劍身像被烙熟的鐵塊,更像爐中火炭一般散射出奪目的紅光。
一波波熱浪向四周排開,吹散了繚繞在身周的霧氣,經年[著]一聲登地向前縱躍,右臂朝後一拉,待伸展到極致,猛然朝左側扭轉上身,玄罪自右至左斜劃而過,一道彎月紅光暴射而出,飛旋著朝刑天橫削而去。
刑天早在她做起手勢的時候,人便鬼魅般輕飄飄騰起,動作極其緩慢,那道劍氣自他腳底掠過,眼見著要撞上法陣的光屏,卻忽地朝左繞了一個彎,折返回來。刑天這時方才落地,聽聞身後呼嘯聲漸近,也不回頭,略把上身向後一仰,輕輕鬆鬆避開了劍氣,卻見經年恰恰躍到他頭頂上方,倒提玄罪向下疾刺。刑天這姿勢不易閃避,隻伸出兩指夾住劍尖。
經年雙眼一眯,玄罪的劍身竟化作一團火氣將刑天團團包裹起來,需知玄罪本就是經年以體內陰晦之氣幻化而成,自然可虛可實。她化去玄罪實體,落勢不改,左手電般掏出一張黑符猛力擊打在刑天天靈蓋上,向後翻騰半圈落地,口中喃喃念咒,那黑符紙麵上頓時漾出一片金光,金波中無數閃光的咒字虛形一圈一圈盤繞在火氣外圍。
這是屍官慣用的升靈咒,經年用這招就是想試著將刑天的魔魂引離陳木肉軀,考慮到他不比尋常僵屍那般好處理,是以在施此咒之前先用玄罪虛形束縛他的行動力,再以陽力灌注其上。
但那刑天何等魔物,縱然魂魄尚未歸體,但小小升靈咒又怎奈何得了他。隻見他張口一吸,便將火氣連同劍氣盡數吸入腹中,隨後懶洋洋地揭下頭頂黑符塞入嘴裏,像品嚐佳肴般緩緩咀嚼,末了還伸舌舔了舔唇角,示威般朝著經年咧嘴一笑,道,[留意了!]
脖子朝前一夠,張嘴吐出一團火球在臉前,猛吹口氣,那火球流焰追星也似的直撲上經年麵門。經年俯身讓過,一打響指,屍五爺身形驟動,一晃眼已逼到刑天近處,猛推出雙掌,掌風排山倒海直擊過去。
刑天不予硬接,連連後滑丈許,經年卻趁機繞到他身後,一記手刀直取他後心,刑天上身前傾,左腿向後橫掃,經年中途變招,換掌為爪,左手右手一先一後,照著刑天的腳踝抓上去。
刑天收勢不及,單腿蹬地,來了個蛟龍出水,向上橫翻,不想屍五爺跟著躍到半空,橫出一腳掃過,正中刑天腰肋處,隻聞啪嗒一聲脆響,那刑天被踹飛出去,整個人撞到石級旁的圓柱上,彈落墜地。
經年心道,這一下少不了斷幾根肋骨。卻見刑天又慢慢爬將起來,拍了拍前襟,麵色依舊是泰然自若,方才那一踢似乎並未給他造成什麼傷害。
經年暗淬了一聲,輕道,[果然如此。]聲音低若蚊吟,卻仍是沒逃過刑天的耳朵。隻見他摸了摸臉頰,幽幽地道,[屍身哪裏知曉疼痛,隻要魔魂不滅,即便筋骨俱斷又有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