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樣可是極品中的極品!”小風沒理會妹妹的冷漠,神情肅穆地捧出一個小錦囊,“妹妹,看到這樣東西,你就該知道:哥哥在享福的時候總是能想到你——”
小蝶雙手托著下巴,雙肘撐在桌子上,已經沒什麼興趣。不過趙家三口和馮家父女對小風的收藏看得有滋有味,她也不好拂人家的興致,隻得懶散地問:“這又是什麼?”
“通州蓮子!”小風從錦囊中掐出一粒乳白色的蓮子,“據說,這一粒是通州最好的品種‘浪裏多嬌’——不僅口感好,而且極易栽培……”
呸,他以為自己的妹妹發達了?住著豪宅、有荷花塘?他該不會以為妹妹和他一樣貪吃、為了吃個蓮藕就挖個荷塘吧?
小蝶接過蓮子,裝回錦囊裏,遞給小萼,“拿去當個護身符吧。”
接下來,小風得意地扯出一個油布包,“看到這一樣,你就會知道:當妹妹的不佩服自己的哥哥不行!我的直覺告訴我——應該把這個東西留下!現在,事實證明我的直覺果然沒有錯!”
小蝶擰緊了眉頭,一臉怪異地問:“哥哥……為什麼我聞到一股臭味?”
“它原來可是香噴噴、天下聞名。”小風討好地衝趙興一哈腰,“趙大叔,聽小蝶剛才介紹說,您當過威遠王府的廚師?我好像聽說過:好的廚師隻要聞一聞一道菜的邊角料,都能知道配方——就算那些邊角料已經腐敗也無所謂。”
趙興謙虛地點了點頭,“好的廚師是應該做到這點。在下不才,這點本事也有一點點。”
小風快樂地咧嘴一笑,“太好了!既然這樣,我這個萍州燒雞的骨架,就托付給您了——您別客氣。畢竟不是人人都有機會去萍州吃燒雞,既然我碰巧這麼運氣好,當然不能把大家遺忘。趙大叔,您多努力,早日研究出來烹調配方,讓大家都有機會足不出戶就嚐到正宗的萍州燒雞。”
“其實最想吃的人還是你……”小蝶一邊戳穿他,一邊揮袖子把那股變質的怪味扇走。
小風顧不上聽她冷嘲熱諷,拎出一串東西,“這是貫州最有名的十個口味的燒餅——阿牛哥,你原來是賣大餅的?送給你了。好好研究!就算有一天我妹妹的藥店倒了,隻要你有這些燒餅的配方,還是能在雍州過豐衣足食的生活。”
“呸!誰的藥店要倒?!”小蝶哼了一聲,“我的藥店倒了,你吃誰喝誰?”
“哎——別說我占你的便宜!”小風提起了分量最大的一個口袋,“我可不是吃白飯的那種人。我自帶了三大袋極品大米:恩州香玉米!請你吃一個月也沒問題。”
和他夾纏不休已經讓小蝶隱隱覺得乏力,她揮手叫過張氏,叮囑道:“總算我哥買東西時還有一點辨別力。省著點吃,別浪費了。”
小風似乎介紹完了,拍了拍身上的灰塵,不無遺憾地說:“可惜的是,我到普州時,那裏在鬧‘黑鷹黨’,全州實行宵禁,夜市也不開張了……”
“黑鷹黨?!”
滿屋的人雖然都忍不住驚呼起來,但都忍著壓低了聲音。
就像許多許多被時間湮沒的傳奇一樣,“黑鷹黨”借著那些它散落的蛛絲馬跡而更有魅力。
傳說,黑鷹黨的老幫主叫雷九天,是個爽朗、豪邁的漢子。
傳說,雷九天有兩個俊逸瀟灑、玉樹臨風的幹兒子。一個是黑鷹黨的清風使者——二十二歲就當上五幫七會總龍頭的符朝宗;另一個是明月使者——俠盜“飛手”易天。
傳說,雷九天的掩飾身份,是個隱居在關外深山老林中的員外。誰也想不到他的真實身份是令人聞風喪膽的“黑鷹黨”的頭目——甚至他的兒子也不知道。
傳說,雷老爺子這個寶貝獨子,是個不會武功、不涉江湖的書呆子。
這個書呆子,在二十歲那年考中了狀元,赴京任官去了。
就在那一年,雷九天被人暗殺。
黑鷹黨內人人推選“清風使者”符朝宗來接任幫主,但他幾番推辭,竟然堅持要雷九天的親兒子來坐鎮黑鷹黨——他一生犯的錯不多,這是最嚴重的一個。
那位雷大人很震驚——他做夢也沒想過:在朝廷臭名昭著的黑鷹黨,竟然是自己的老爹一手培養起來的;他做夢也沒想到,平日言談甚歡、好像出身名門的兩個義兄,竟然都是江湖豪傑。
雷大人隻問了清風明月二使者一個問題:“我當幫主,是不是你們都得聽我的?”
——回答當然是肯定的。
於是,雷大人真的當上了幫主。
從那天開始,黑鷹黨變了——它不再是叱詫江湖、引領綠林的豪傑之首,它成了朝廷下屬的一支特別的軍隊,專門鎮壓綠林的騷亂……
“黑鷹”在江湖,成了叛徒的代名詞。直到今天,哪幫哪派出了奸細,都會說:“窩裏孵出黑鷹。”
傳說,明月使者——就是那個讓官府頭痛的大盜易天——不願意留在這樣的黑鷹黨。他在某個月黑風高的夜裏失去了蹤跡。
後來,符朝宗在剿滅某個道教會門的時候,因一念之仁,放走了頭目的家眷。於是,黑鷹黨被朝廷扣上了“徇情枉法、暗邀人心,結交匪類、意圖不軌”的帽子,賜他們的宅邸、土地被收了回去,賜他們的仆役倒是沒有收回去——朝廷畢竟有點“良知”,附贈給他們不少陪葬的奴婢。
據說,被判淩遲的雷大人,在被割掉舌頭以前,一直衝著同樣在等待挨那三千刀的符朝宗大喊:“——是你害死我!是你害死我!”
按說淩遲、夷三族,應該讓黑鷹黨的草根也沒留下,但最近偏偏又出了“黑鷹黨”。
傳說,這個新生的黑鷹黨的領袖,是個豪邁的中年人,很有雷九天當年的氣概。他自稱叫作“易天”。
傳說,他身邊有個二十幾歲、精明能幹的年輕人。那就是符朝宗的兒子——他父親去世時,他隻有四歲。
不過也有人說:那個易天是假冒的,真正的易天隱居在關外,不願過問江湖;也有人說:那個小符也是假冒的。真正的小符,被易天收養。為保護符家留下的血脈,易天決不會讓他踏入江湖。還有人說,在南方蠻夷之地,見到了真正的易天——他已經完全像個普通的樵夫。他身邊也沒什麼小符,隻有一個女兒……
“多麼令人回腸蕩氣的江湖傳說!”
小風“啪”一聲甩開折扇,一副悠然神往的樣子。“我輩也在江湖,怎麼沒有參與這等豪情萬丈的大事的機會。”
“呸呸呸!”小蝶喝了口茶水——他們已經進入飯後茶話時間。“哪兒有什麼狗屁江湖?!都是騙人的鬼話!你記不記得我們的昆侖之行?按照江湖的傳統理論,你還沒到昆侖就該掛了,可是呢?沒有!你還記不記得那個害我被趕出師門的曲光?他倒是個江湖人士。後來呢?……我還以為自己這一生可算完蛋了——竟然和萬惡的江湖沾上邊——但是他後來連個鬼影子也不見!看來江湖不過是一瞬的幻夢,隻要一清醒,它就消散了。真不知道師父怎麼那麼怕江湖。”她換了口氣,繼續說:“這三年來,我走了這麼多地方,按說也該見識到真正的江湖了,可是我見過的最能動拳腳的,不過是無賴少年;我見過的最火爆打鬥,不過是幾個飯館的酒保毆打吃霸王飯的食客!”
她定了定神,斬釘截鐵地下了結論:“根本沒有什麼江湖!都是編出來嚇人的!”
這句話本該博得一笑,但廳堂上的這些人竟然沒怎麼笑——看來江湖果然是個和生活不沾邊的話題,不能引起普通百姓的共鳴。
隻有阿牛,似乎淡淡笑了一下,說:“不識廬山真麵目……”
“阿牛哥,你裝什麼才子?你這樣兒怎麼看也不像!”小萼離阿牛的座位最近,咯咯笑著打岔:“什麼鹿山馬山的?你又沒有去過。還是聽小風哥多講一些他的遊曆比較好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