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出，你這不吸煙的人也有這麼好的煙！”省長享受地吸了一大口，又在牛生麵前吐了一個大煙圈。
“省長你知道，我就是個不吸煙的人，也不知道煙的好壞來，朋友隨便捎帶過來的，也不好拒絕，就扔在了桌子上，省長你要覺得還能入口，你就都拿去！”牛生從桌子裏麵抽出一條來，塞進省長的手裏。他覺得又有些不妥，又拿了過來，接著說道：“這樣兒，一會兒，我安排人送到你的車裏去。”
省長笑了，把煙直接按滅在桌子上。牛生看著那剩了一大截的煙屁股，鼻子裏聞著桌子散發出來的淡淡的燒焦味，心裏有些厭惡，可他不敢說話，他了解令省長。令省長當兵出身，做事爽快，不拘小結，可也心狠，在他手裏邊栽下來的大小領導都不在少數，何況他這樣一個小小的市長。他看見省長站起了身，轉身向外走去，邊走邊說：“走吧，今天我請客，我這個省長今天作東，好好請請你這個牛大市長，哈哈哈！”
牛生隻得跟了上來，他聽得出那語氣裏沒有一點兒商量的口氣。他見省長前麵走得急，門是來不及鎖了，他給吳秘書打了個電話，叫了車，又安排了煙的事情。他看省長已經走到了電梯門口，他趕緊掛了電話，去按了電梯。
電梯裏有些悶，看得出省長今天心情特別好，和他說著笑話，他聽不出笑話有多好笑，可他也得跟著笑。還好，他走出電梯的時候，車也到了。省長說今天不用你的車，走，坐我的車，今天你就聽我安排。
他坐進了令省長的車，比他的寬鬆多了，他和令省長並排在後排坐著，他瞥了一眼，看到了省長剛才在他辦公室裏抽的煙，他的心裏寬了些。省長也看見了，他從裏麵又抽出一支點上，對牛生說：“這煙真不錯！”
還沒等牛生點完頭，他就把剩下的扔給了司機，笑著罵道：“你小子今天有福了，這是牛市長給你的，老子抽了兩根，還可以，便宜你這小子了！”
司機笑著將煙放在了自己的身後，也不說話，隻是咧著嘴笑。
“你也不謝謝牛市長？”令省長在後麵拍了他一腦勺。
司機也不說話，還是傻笑。牛生連忙說不用了不用了，都是省長跟前的人，不客氣不客氣。牛生覺得自己的臉火辣辣的燙，他覺得令省長就像一大耳刮子打在了自己臉上一樣。他在車裏坐立不安，他想搖開車窗透透氣，可是看了看已經眯上了眼的令省長，他動也不敢動一下。他隻覺得自己就像是被汗水泡了起來一樣，渾身黏黏的，特別難受。
終於下了車，牛生如蒙大赦。
他跟著令省長在五星級賓館裏繞來繞去，他看著令省長的背影，覺得自己就像是個犯了錯的小學生一樣，跟著老師大氣都不敢喘一下。可惡的是，他還不能表現出任何不滿來，他還得笑著。
包間不大，可都是省裏的一些大小領導，有的，還是他想見都見不著的大領導。他們看見令省長進來，都站立起來打著招呼。令省長挨個握過去手，那場麵，牛生覺得有些熟悉，可他不敢說。他也跟著和各位領導招呼握手，可他覺得那就像是蜻蜓點水一樣，礙著麵子碰了一下他的手而已，他趕緊找了一個位置坐下。令省長最後坐在了最裏麵的首位，他看了看牛生，招了招手，示意他過去挨著他坐。牛生不自在的看了看其他的人，他覺得腿深沉地像是灌了鉛一樣實在邁不過去。令省長有些不高興了，輕輕說道：“讓你過來你就過來，那有那麼多的事？我說過的話，還有誰不服氣？”
牛生不得不坐過去了，他到現在都不知道這一切到底是為了什麼事，他不敢猜測，他也不想猜，他覺得這房子也悶得透不過氣來。他看見挨著令省長還空了一個位置，看來還有人沒有到，那會是誰呢？能在省長旁邊坐的，肯定是個不一般的人。那也不一定，自己在這裏能算什麼呢？不也在這裏坐下了嗎？他有些自嘲，他竟然笑出了聲。他趕忙抬起頭，他看到了一道眼睛看過來，那眼睛像是一把把刀一樣在盯著他。
令省長也聽到了，他輕輕瞄了一眼牛生，沒有說話，他將手掌拍了拍，大家還都沒有明白 什麼意思，就看見從門外又走進來一個人。
牛生太認識這個人了，他和他打了數十次甚至上百次交道，剛剛還和他簽了一個讓他感到負罪的合同，他忽然明白了，這一切都是令省長一手安排的。
他叫王財，是個不安分的商人，也隻認得財，隻是他這財大多都是不義之財。他本是個小小的包工頭，沒有多大本事，可是卻趁著那幾年房地產生意紅火的時候，發了點小財，後來就一發不可收拾，做起了大生意，幾年間通過各種關係接手了省裏幾個重要的項目，眨眼間就成了省裏首富。人們都在猜測他的背景，想像著他的背後定然有一個撐腰的人，要不，他能發的那麼快？
去年，他看上了一個景區開發項目，就在牛生的市裏，可那是一個天然景區，根本不用開發。牛生去了那個景區一趟，他發現那裏就是一個還沒有被人發現的自然區，風景很美，一切都是天然的樣子。牛生隻去過一次就被那裏的平靜深深吸引住了，他像是早到過那裏一樣，他對那裏的一草一木都熟悉非常。他好像撫摸過那裏的風，好像聽過那裏的雨，好像見過那裏的雲，好像也伴奏過那裏的鳥鳴。他在那裏感受到了空前的寧靜，他被那裏的美所迷惑，他覺得那簡直是另一個天堂。他知道這裏若被開發出來，定能給市裏帶來一筆不小的財政收入，可他內心裏卻有一種聲音呼喚著他，讓他守護住這裏，這裏容不得外人踐踏，也不想被外人打擾。於是，他就推脫了王財的這個項目。
從此以後，王財就隔三岔五的來找他軟磨硬泡，還許下了各種好處。牛生有時候也被他泡的疲憊了，也禁不住他的誘惑，想想不如答應算了，也算是自己的功跡之一。再說，現在全省上下都在大搞項目，隻有自己一直沒有一個可以在省裏領導跟前拿得出來的項目，若是這個項目做了下來，那可真是在省裏露了臉。可是，他總有些猶豫，他還是有些不甘心。他一次次的推辭，王財就一次次地來磨他。
後來，他不來了，省裏卻找他談了話，他竟然直接找到了省裏，他不得不重新考慮了。省裏埋怨他為什麼有項目不做，又說他死腦筋，不支持省裏開發的大方針，還讓他該考慮考慮自己的位置了。牛生耐著性子向省裏彙報了情況，又向省裏提交了一份不能開發此項目的報告，希望能夠打動省裏。此事便就此擱下了，再沒了下文。他有幾次向省裏的秘書打聽事情發展的怎麼樣了，可是沒有人知道這件事，他想，可能過去了吧，也就不再去想。他還暗自替自己高興，看來自己分析的還是有道理的，要不，省裏怎會聽自己的意見？
直到上個月，他收到了一紙指文。說是批文，不如說是命令，命令他同意王財的項目計劃，他這才真正知道了省裏的意思，也不得不按省裏的辦了。他按照省裏的意思，在今天下午布置了合同簽訂會，還邀請了各媒體記者進行了報道。省裏說，這對於省裏來說是個大項目，對全省的經濟建設都有重要作用，應該廣泛宣傳。
沒有想到，他在這裏又見到了王財，而且他還坐在了令省長的旁邊。
“人都到齊了，我就介紹一下吧！”令省長坐著點了一支煙，指了指剛剛坐下的王財，王財趕緊站了起來，令省長仍是坐著：“這位是我的一個兄弟，叫王財，大家都認識了吧，咱們省裏的首富，為咱們省的經濟建設作出了巨大貢獻。今天又剛剛和牛市長簽了一個大項目，這個項目了不起，能夠全麵推動咱們省的旅遊建設，對牛市長來說，也是大功一件，哈哈哈！”
牛生聽著省長的笑聲，有些刺耳，他看見桌子上其他的人等省長介紹完都站了起來一一和王財握手，客氣的說著“久仰久仰”、“多多關照多多關照”之類的話，他也不得站起來和王財握手了，可他卻覺得沒有什麼話要說。
他剛坐下，又看見令省長指了指他，他趕緊站了起來，令省長說道：“這位呢，就是牛市長，牛生牛市長！就是那年，在洪水救災中立了大功被破格提拔的牛市長，想必各位都還有印象吧？他可不簡單，那麼冷的水，他就一下子紮了進去，一口氣救了一娘倆娃，了不起！”令省長豎了豎大拇指，可大家都看出來省長這是什麼意思，大家都跟著笑了，他們就像是在聽省長說了一則笑話一樣。
令省長接著說：“他當時還隻是個副縣長，可偏偏被上頭的領導給看見了，直接任命市長，這可是三連跳啊，不合常規提拔，可是，上頭都發話了，我們也隻能聽著。好在，牛市長不負省裏重任，上任以來，清政廉明，雖沒有大的政績，可獨善其身，為老百姓做了不少好事，是這裏百姓的幸運，是他們名符其實的父母官。”
他又誇獎幾句，隻是牛生聽來，總是另有一番味道，特別是他說：“牛市長就是腦筋太死了，不懂得變通，這才影響了自己的發展，要不，不早就進了省裏麵了嗎？好在這次，他能夠解放思想，攬下這個項目，這是咱們全省的福氣啊，相信牛市長能夠在這個位置繼續開放思想，給咱們省裏帶來更多更好的項目，省裏也決不讓有政績的同誌受委屈的。今天，我是代表省裏直接接待牛市長的，以後，有什麼困難直接找我，我給你解決，還有，我這兄弟這項目就由你主抓了，以後他若有什麼需要牛市長幫襯的，還需要牛市長鼎力相助啊！”
大家就都笑了，又都站起來和牛生握手，這次握手，牛生感覺到一絲溫度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