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慢點喝。”樂正權看著羅正一碗一碗地往嘴裏灌著酒,一句話都不說,因而出言勸了一句。
“你不懂酒。”羅正對他說道。
“我不懂你。”樂正權搖了搖頭。
羅正喝紅了眼,端起酒杯,緊緊地盯著樂正權說道:“我有時候會想問憑什麼,一直都簡簡單單地胡鬧下去不好嗎?憑什麼人要死,憑什麼?”
羅正不是小孩子,盡管他是小孩子心性,但他終歸是活了很久很久的生靈。所有的道理他都聽了很多,他也是一位智者。
所謂道理都懂,但是到了人身上,等到自己親自麵臨問題的時候,就難以保持冷靜,羅正也和柴夫人一樣,想不通。
不一樣的事,柴夫人當場就把負麵情緒發泄完了,羅正不會發泄負麵情緒,他隻會喝酒,開心的時候找柴榮玩,不開心的時候找柴榮喝酒。柴榮總是答應。
這次走之前,柴榮一如既往地答應他回來喝酒。柴榮想羅正恐怕很快就會忘了,果然如他所想,羅正確實很快就忘了,但是羅正又不傻,心裏不爽的時候他就會去喝酒,看到酒,什麼又都想起來了。
“你又不是人。”樂正權說道。
“但我周圍的都是人,我周圍的人一個一個都死了!”羅正獨自地喝著悶酒,“憑什麼你們就死得這麼快,柴小子還是靈尊呢,靈尊不應該有很悠長的壽命嗎?怎麼隨隨便便就死了?這才幾十年?一百年都沒活到!”
樂正權無奈地搖了搖頭:“你們一族的壽命太長了,而且師父經常用逆天改命的法術,自身壽命不會太長。”
柴榮是後天修煉出來的自在妙法靈境,一般人就算是天賦再高誰修煉得出來這個,他之所以能成功,肯定還是用了一些不明不白的手段,也就是付出了一定的代價。
“所以就活該承受這份孤獨?”羅正說道,“樂正權,你知道我討厭什麼嗎?”
“討厭沒得玩?”
“我討厭新東西。”羅正並沒有順著樂正權的話題繼續瞎扯,而是直言不諱地說著自己的事情,“不,確切的說,我並不討厭新東西,我隻是討厭舊的東西,變成新東西。”
“世上萬物都在變。”
“但我是不變的,所以我很孤獨。”羅正說。
“你的壽命太長了。”樂正權再一次重複。
“什麼意思?是我的壽命太長,所以導致我這麼孤獨?”
“不,我的意思是你雖然年齡很大,是我的長輩,但你的思想太幼稚了。”樂正權端起酒杯,輕輕地抿了一口酒,隨後他把酒放在一旁,“即使是人類也不會敗給孤獨,外人總是看著某個人孤孤單單的好可憐,其實孤獨降臨到人的頭上的時候,也不過如是。稍微堅強一點,能省很多事。”
酒精會影響他的大腦思維,除非是情況必須,他是不會喝酒的。
“幼稚有什麼不好?快快樂樂有什麼不好?隨心所欲有什麼不好?再說了,你不就一直都是這麼活著的嗎?”羅正指著樂正權說道。
“我們不一樣。”樂正權說道,“我有分寸,而且我沒有你那麼脆弱。”
“我很無聊。”羅正像是陳述著客觀的事實一樣,用很清冷的語調說話,“我覺得壽命很長很無聊,還不如死了好。”
“沒這回事。”樂正權不知道該如何勸慰他。一般如果他身邊的人出現這種情況,他會動手打,如果能打醒,那就打醒,如果打不醒,那就打暈等他醒來。
“樂正權,你怎麼做什麼事都這麼淡定自若?你才十五歲?”
“我還有要做的事情,沒時間把脆弱的一麵表現給別人看,並借此來博取別人的同情,每個人都有各自的遭遇,我可以理解你們的感受,但不會和你們一樣做。”樂正權緩緩地說道。
羅正又喝了一口酒,然後搖了搖頭:“我記得很久以前,你其實是你師父抱回來的吧?那個時候你父母把你拋棄了,之後你有沒有找你父母?”
“我試著找過。”
“找到了嗎?”羅正話音剛落,就自己回答了,“肯定是找到了,你的法術這麼高強,追尋個血緣其實不成問題。”
“找到了。”確實存在血緣法術,那是一種占卜術,樂正權之前拜托他師父去查雲可兒的身世用的就是這種法術。
“你們相認了嗎?”
“沒有。”樂正權如實回答。
“你為什麼不相認?”
樂正權沉默了片刻,然後搖了搖頭:“有的東西你失去了太久,就不屬於你了。”
羅正看著樂正權,忽然笑了一下:“你也不是那麼沒有人性嘛,那你當初怎麼想的?怎麼做的?是不是很失望?有沒有哭出來?”
“什麼也沒做,就回來了。”樂正權說道,“失望是失望,但我沒你那麼脆弱,沒有的東西就沒有了,想他麼多隻能讓自己煩惱,我還有很多我有的東西,比起一有什麼事情就消沉,我更希望把時間用在有用的事情上。”
“是麼?比如說?”
“比如說天人合一法境。”樂正權說道。
“你有眉目了?”
“我遇見了一個天人合一法境的人。”樂正權說道。
“誰?”
“你不認識。”
“長什麼樣子?”
“我也沒見過。”
“男的女的?”
“應該是女的。”
“唉,要是個男的該多好啊。”
“為什麼這麼說?”
“搶回來,讓他陪我玩。天人合一法境,他肯定禁得起折騰,女的就沒意思了,玩不起,無聊無聊!”
樂正權笑著搖了搖頭,然後又抿了一口酒。
兩個人就這麼東一句西一句,沒有邏輯,也沒有道理地扯著閑天。
靈尊死了,整個扶都的人都會為之哀悼,但真的會為他難過到語無倫次,行為異常的,也就那麼幾個人。
羅正說自己很能喝酒,但是他喝了幾杯之後就開始說胡話,天南海北瞎吹,再喝了幾杯,就開始給樂正權講柴榮小時候的故事,再之後,他便趴在桌子上不省人事了。
酒缸裏的酒還有大半,樂正權輕輕舀了一杯酒,然後送到了自己的嘴裏。
“稍微有點累。”他這樣說著,然後看向了月亮,但他一點也不困,很久很久以前,他就沒有了困意,也不需要睡覺。
回到了扶都這個他生活了十多年的地方,一切卻又讓他感覺到很陌生,地方還是地方,人還是人,但時間已經對不上了。
再過一陣子哈奇部落就要進攻了,不知道陳神劉諭他們準備得怎麼樣了?
夏爾還好吧,好久沒見過他了,這個蠢鳥,肯定是又滿世界亂跑去了。
……
……
“很晚了。”樂正權自言自語地說著。
很寒冷,但是沒有自在妙法靈境的人和他一起不休不眠。
“人不應該被孤獨打敗。”樂正權說道。
想了一下,他又說:“至少不應該被輕而易舉地打敗。”
次日,南扶都,教室。
樂正權在法術板上寫下了扶都兩個字,然後對著學生們說:“有沒有認識這兩個字的?”
學生們左顧右盼,互相搖了搖頭——認識都認識,但是這個老師不按套路出牌的,誰又敢說認識這兩個字呢?
“你們別太拘謹了。”樂正權說道,“隨和一點,我一般又不會打你們。”
放屁,你第一天來的時候就打人了……學生們一個個在心裏發怵。不過說實在的,他們雖然在心裏吐槽這個老師,但對他的實力是絕對認可的。至少他釋放了一種序列一百以上的法術。
陳立命的法術書初版隻有序列一到一百的法術,一百以上的序列都是暫時空白的,沒有記錄,也不會有記錄,這屬於術士的私人秘密,也屬於扶都的高級機密,隻有扶都的高層會知道。
“這兩個字,說來你們都認識,但是對這三座城,以及這個國家,你們不可能認識得這麼全麵。你們連自己的國家都認識不了,又憑什麼去認識別的國家?”樂正權簡單地在地圖上畫了三個圈,在眾人疑惑他畫這仨圈幹什麼的時候,樂正權解釋說道:“假設這是三個扶都。”
真抽象啊……
“扶都是一個偉大的國家,所有扶都人都簡單地致力於一個目標,那就是扶都的生存與發展。扶都所處的地盤很小,資源是不足的,所以扶都的生存方式非常特殊。”樂正權說著,敲了敲桌子,“就和諸位的家族一樣。”
這個時候才有學生們才恍然醒悟,樂正權並不是在教他們認識扶都,而是要他們學習扶都的運作方式。
雖然說接下來的日子裏隨時都有可能打響戰爭,戰爭時期,和平的運作方式就已經幾乎不可行了,但是戰爭畢竟還沒有開始,扶都的運作方式,絕對是有學習的必要。
為什麼自己偏偏沒有想到呢……學生們霎時間對樂正權又有了一定的新認識,就在他們等待著樂正繼續講下去的時候,樂正權又話鋒一轉:“接下來的一個月內,你們要利用你們對中扶都的認識和看法,結合你們的家族所處的位置和地形寫一篇分析報告,交給我,影響期末考試成績。”
怎麼什麼都影響期末考試成績?
“之後就是南扶都,也就是我們這裏,就是一個簡單的學校,在學校外麵很擁擠的地方你們可以試著去打一打工,賺一些零花錢。扶都雖然使用著大陸通用貨幣,但是在高層流通著自己的貨幣,也就是很多法術的器材道具隻能在扶都買到,扶都並不希望把它流傳出去的,如果你們以後有住在扶都,並從事研究法術或者建設扶都工作的人,可以試著來這裏找一些比較拿手的工作換取貨幣,並用貨幣來換取自己想要的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