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國,在和平時期出生的小孩子,通常很少有出外旅遊的機會,這也無奈,是受國情的限製。如果長大工作了,並且是在一個“還行”的單位,就短不了出差。再如果有機會到風景優美之處出差。順便旅遊也就成為題中應有之意。很多人就這樣幾乎走遍全國。當然,也有少數人也就這樣“幾乎”走遍了世界。
試問:這樣的人能自稱是旅行家麼?難。真正意義的旅遊,隻應該視為是對平日緊張工作的一種放鬆和補充,並且還應當是自費的。一旦旅遊歸來,身心得到協調,便能以一種新的心態投入工作。已經有越來越多的人,認為自費旅遊是比把錢存在銀行“更有價值的行為”。我讚成,認為人的儲蓄有兩方麵,一是物質的,二是精神的,年輕時花些錢替自己儲備些“閱曆”比存錢掙利息要“值得多”。更有一點,儲備閱曆可以在後代身上體現,讓孩子早點領略名山大川的秀麗雄奇,實在比光讀書勝似百倍。那些借公款走遍中外名勝的人,是不能獲得這樣的精神愉悅的。
我這樣講,不是“站著說話不腰疼”我得承認,在前些年自己也曾這樣走過許多地方,走馬看花欣賞了不少名山巨川。但近兩三年,這。種情況已在悄悄中改變,這又要分為兩種情況。一種是“微調”。比如公費出差到上海,順便自費到蘇州逛一兩天,因為在蘇州我能得到在上海得不到的陶醉和啟迪;再一種是根本性的變革。每年暑假,我都和妻子女兒出去“玩兒”―趟,全部自女兒,因為北京長大的孩子,很少有出遠門兒的機會。現在的學校都是陪養孩子死讀書,殊不知閱曆在一個人的成長過程中的作用。為了培養女兒,我和妻子平時節儉一些,同時也“加油兒”多掙一些“外快”換言之,把假日一起出遊的錢在平日掙出來。那麼假期來到之日,出去就出去了,錢該花也就花了。表麵上好像當了“冤大頭”,事實上女兒將來的收益遠比今天支出的要多。“得”,也就在“不期然”中得到了回報。其實何止是女兒,就連我也是一樣。經過這麼“全家偶然一走”,說不定以後寫文章到某處,會忽然蔭生出某種既新且深的感慨——多了這麼一筆,這篇文章說不定就“上去了一塊”,難道還不“值得”麼?
但是,事情總不會一帆風順,總會有轉折迂回之處。首先,是可遊覽的地方有限;其次,是人會老,會有病,腿腳會出毛病。總有一天,你會覺得“沒地方可去了”或“走不動了”。那時又怎麼辦?
我說,“既來之則安之,那就神遊吧。”
可以補看一些書或畫冊(需要早點買,要舍得掏腰包),看那些介紹山川地理方麵的文化性較強的書;可以找關係好而又閱曆豐富的朋友一塊聊天,專門聊那些共同走過的地方,或者把走過的和還沒有走過的地方加以比較。後者或許比前者還重要和有興味。一定要找好聊天的對手(即當年的遊伴兒),盡可能要找那些比自己“高”的談話對手。
我曾發現,在自己還“走得動”而堅持去走的旅遊中,盡量和“高人”結伴同行。比如某年去大連,年紀最長的是汪曾褀,最小的是我。偏巧我們倆在某些地方相似——都在京劇院團當編劇,又都“不甚安心”,時常涉足其他文化領域。結果在此行中,汪不時談些梨園掌故,我也不時談些。沒想到居然就“撞了車”。比如談到王瑤卿對“四大名旦”的一字評。汪說是“梅蘭芳的樣兒,程硯秋的唱兒,尚小雲的棒,荀慧生的浪”。我在梨園的年代比汪晚了大約二十年,我聽到的則是“梅蘭芳的象”,並且我也以為“象”更符合梅的成就,可以解釋為多種——意象、心象、坐象、扮象……汪則堅持說是“樣兒”。後來回北京再一打聽,梨園老人則說三十年代那會兒,傳說中的真是“樣兒”。後來,也不知從哪會兒起,也不知是哪個人給予改變,把“樣兒”給改成了“象”,因為後來的梅確實有了空前的提高,再說“樣兒”就有點貶低他,說“象”反而倒更合適。
當然,這個小例子都是先從無心中發生,隨後我又有意追尋,才得到了積極結果的。我想,不可能每次都要求和“高人”同行,但能夠要求自己的,是盡量事先做一些文化上的準備。比如今夏去武當山這一道教名山之前,我用心讀了些書(包括道教文化的書),於是遊山便格外有體會。回來後寫的就不止是文章了,而是結集出了本談旅遊文化的專著(書名是《圓夢武當》)。我想,到了這時,神遊的實質就不是“我遊山”而是“山遊我”——我要把自己對於這座山的觀感以及觀感形成的過程,都如實敘說出來和我的讀者交流。假使我的讀者能有所得,這樣的“神遊”或許就比邁開雙腳去走路,要更有實效和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