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年(事實上是從過節發展到過年),是小孩子最快樂的事情。可以不做功課,可以“放開了”去吃去玩,可以點名要買這樣那樣的玩具,可以隨著大人進到戲園子聽戲,可以看到平常見不到的許多親戚,甚至還可以得到一定數量的壓歲錢。過年對於年歲較小的孩子,是慶幸自己又長了一歲,在大人眼睛裏的分量加“大”一些,離開可以和大人“平起平坐”又“近”了一些。
但是,這種“好景不常”。小孩子在上中學後,就不太在意過年了。因為“同樣的過年”重複多次,巳失去了新鮮感;再有,功課也漸漸忙起,來,“可惡”的老師也不因為過年而少留作業。遇到那些功課稍差的學生,家長和老師也都要勸告自己趁過年再加一把力,好把平日耽誤的學業“補回來”。等到上到高中或者大學,如果腦子還“明白”,就無疑會產生新的理念:即將進入社會,這頭一腳至關重要。如果邁好了,今後的生活就會順順當當;否則就興許一生被動。這時的他(她)甚至會留戀幼年的無憂無慮起來。這時,他們大多“嫉恨”起過年,不僅不再為增長一歲而驕傲,甚至如有可能的話,他們會希望自己倒退回童年。
當然,時間是不會倒流的,一個又一個的“年”搖搖搖擺從每個人的身邊走過,人的鬢發由黑變灰,由灰變白。這當中多數人隻能被動跟著“年”走,“年”把自己拖。到哪裏就算哪裏。但是也有越來越多的還年輕(以及不算老)的人,就及早抓住時饑和命運拚搏。這種拚搏可以表現在多方麵,時間上分秒必爭,經濟上節衣縮食,等等等等。但集中到一點,則是改變了過年的觀念。
昔日,年是固定的那幾天,是全社會一起在過,且是。消費性的,僅僅是支出,沒有“入帳”。如今則不同了,過年(也同時是由過節到過年)是自己的,沒有準日子,並且需要通過自己不斷的努力才可贏得。節,是自己人生價值的小體現;年,就是大體現了。前者隨時都有,後者一輩子有上三回五回就不錯了。自然界的年有“大年”、“小年”之分,個人成績、功業之年,相應也有“大年”“小年”的區別。如何設法讓較多的“大年”相互連接?固然依靠個人的努力程度,事實上也和預先的計算(設計)有關。
產生這樣的觀念之後人對待自然界之年(從節到年)就淡了,當然看到自己的妻子兒女都在滿心歡樂之際,自己會同樣感到愉悅——但也僅是“愉悅”而巳。這和那種由拚搏得來的“歡樂”,應屬兩個範疇。
第一,那種幼小隨同社會所過之年,對任何人不能避免。
第二,那種經集體和個人奮鬥得來的成績、功業之年,也會有越來越多的集體和個人所能感受到。
後者是時代進步的重要表現。它的一個重要特征,就是充分肯定以個人的“1”為最基本的單位。這不是宣揚個入主義,因為隻有盡可能多的個人之“1”搞好了,全社會無數個人之“1”的相加,也才會遠遠大於原來分散著的總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