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漫不經心的三八線卻注定要永載史冊(2 / 3)

周恩來說:“讓外交部同金日成聯係一下吧,情況尚不明了。”

周恩來給毛澤東帶來了一份美國出的《美國新聞與世界報道》,上麵有一幅遠東地圖,圖上有幾個紅色箭頭,分別由朝鮮、日本和台灣指向中國。周恩來認為這是他們蓄謀已久的,不然不會連飛行距離都標識得清清楚楚。

毛澤東看了看,說:“艾奇遜之流,對於中國的認識水平,不如我們的一個普通戰士。”

周恩來懂得,毛澤東認為艾奇遜、杜魯門低估了新中國,低估了毛澤東。

毛澤東用自嘲的口氣說:“我們倒是想鑄劍為犁呀,其奈烽火又起何?”

周恩來理解他為什麼這樣說。就在兩天前,毛澤東在全國政治協商會議閉幕會上還說,中國人民將經受兩種艱巨考驗:戰爭和土地改革。他說,戰爭這一關,已經過去了,話音沒落,戰爭的陰雲又刮到頭上來了。

周恩來說:“這就叫樹欲靜而風不止呀。”

毛澤東說:“使烏獲疾引牛尾,尾絕力盡而牛不可行,逆也。這是呂氏《春秋》上的話。這個叫烏獲的人是大力士,扯著牛尾巴想使牛倒著走,結果牛尾巴拽斷了也沒用。我看杜魯門就是這個異想天開的烏獲。”

周恩來說:“我們也得看到,國內外好多人都被這個拽牛尾巴的大力士嚇住了,迷信他呢。”

毛澤東說:“兵不可玩,玩則無威;兵不可廢,廢則召寇。”

他引用的是漢代劉向的話。

周恩來說:“兵無常勢,水無常形,我們還是要以不變應萬變。”

毛澤東在屋子裏沉思著踱了幾步,像是自言自語地說:“為謀於未然,方能免災,也許,我們不得不修正我們全力以赴恢複經濟的計劃了。”

此前,毛澤東已著手精簡、複員部隊,隻留精銳解放台灣就行了。以攻打萬心群島和木船解放海南島的戰例來看,盡管我們的海軍尚在繈褓中,但最終把蔣介石趕下大海,當不是什麼大事。

如果朝鮮半島局勢惡化,那就另當別論了。毛澤東並沒有把朝鮮戰事當成一般的外事對待,他急於想知道蘇聯的態度。

斯大林也不平靜。三八線交火後兩小時,他的大使史蒂科夫就發來了急電。

斯大林也是從夢中驚醒的,他來到克裏姆林宮的辦公室,天還沒亮透。

斯大林沉靜地在寬大得如同教堂的辦公室裏走來走去,煙鬥一絲煙也不冒。

莫洛托夫走了進來。

斯大林看也不看他:“證實了嗎?”

莫洛托夫說:“是的,斯大林同誌。金日成打得很順利,已經越過了三八線,北南雙方都指責是對方先開的第一槍。”

斯大林輕輕搖著煙鬥:“這並不重要。也許,戰後剛剛獲得的和平,會因為局部戰爭而破壞,你想過後果嗎?”

莫洛托夫說:“高興的是美國,他們在歐洲占不到便宜,就想在亞洲放把火。”

斯大林說:“密切注意事態發展,指示使館要每天報告。”

莫洛托夫說:“我會安排。”

斯大林問:“馬立克那邊怎麼樣?”

“尚無消息,”莫洛托夫說,“美國方麵還沒有做出反應。我們9個月前爆炸了第一個核裝置,我想,無論如何對他們都是一個要皺眉頭的事,山姆大叔不是獨家經營了。”

斯大林持重地、淡淡地一笑。

過了一會兒,斯大林說:“美國的戰略重點在歐洲啊。”

莫洛托夫沒有回答。這是不言而喻的。但他明白,這並不等於說杜魯門不會在遠東冒險。

斯大林並不擔心金日成的實力,相信他會不費吹灰之力把李承晚打個落花流水,但前提是美國袖手旁觀。倘若杜魯門發了瘋呢?那問題可就複雜、嚴重了。斯大林知道那後果是什麼。

不過他現在還不想過早地說什麼,隻想靜觀其變。

六。

李承晚費了好大力氣才接通了駐美大使約翰·張的電話,叫他立刻去見杜魯門總統。

約翰·張感到很為難,時值周末,杜魯門總統正在密蘇裏州獨立城老家度假,美國人視假日如私有財產,那是不可侵犯的。

迫於總統的再三催逼,約翰·張打通了國務卿迪安·艾奇遜的電話。艾奇遜是個學者型的外交家,即使不高興有人打擾休假,也不會像杜魯門那樣動輒發火。

艾奇遜的電話打到杜魯門鄉間別墅時,正是美國東部時間25日的傍晚,矮胖敦實戴一副沒邊眼鏡的杜魯門正坐在露台上看報。

女兒瑪格麗特聽見電話鈴響,跑過去接:“早安,噢,是你呀。”她衝露台叫道,“爸爸,是迪安·艾奇遜,他說有重要事情。”

杜魯門走過來接電話:“假日快樂,迪安!”他的嗓子低沉而沙啞,他的政敵常常罵他為“一隻公鴨”。

艾奇遜通報了朝鮮戰爭爆發的消息,他有幾分幽默地對休假的總統說:“恐怕談不上假日快樂了。總統先生,情況很糟,朝鮮打起來了,北韓攻勢淩厲,李承晚支撐不住了。”

杜魯門火了,大叫:“迪安,不管怎樣,必須擋住這些狗娘養的!我連夜飛回去。”

艾奇遜說:“冒險夜航大可不必。”

杜魯門說:“你看該怎麼辦?”

艾奇遜說:“我已授權助理國務卿希克森安排一次聯合國安理會緊急會議,總統同意嗎?”

“這是個好主意。”杜魯門說,“我一回去,馬上召集顧問們和參謀長聯席會議開會。現在強大的蘇聯軍隊威脅著伊朗和土耳其,蘇聯龐大的部隊駐紮在東德,我懷疑也是蘇聯人在背後支持著北朝鮮。”

艾奇遜說:“我不大相信斯大林就這樣無所顧忌地發動第三次世界大戰。”

杜魯門說:“但願我們是神經過敏,可我們要做大打的準備。”

艾奇遜問:“在哪裏開會?”

“布萊爾大廈。”杜魯門說,“好,回去見。”他一放下電話馬上用他那有些沙啞的嗓門大吼:“快,叫專機,馬上去機場!”

夫人與女兒無奈地聳聳肩,看著怒獅般的杜魯門。

放下電話,杜魯門馬上告訴夫人收拾行李,又叫人通知機場,讓總統專機“獨立號”做好飛行準備。

“會爆發第三次世界大戰嗎?”夫人惴惴不安地問。

“我們不希望。”杜魯門用他那排長喊操的嗓子大聲說,“來了也沒辦法。”

他並沒有什麼驚慌表示,這位66歲的總統下過在日本投放原子彈的命令,其膽大的程度便不言而喻了。

麥克阿瑟和考特尼·惠特尼乘坐的吉普車在繁忙的橫濱碼頭前停住。

這裏是5年前美國占領軍登陸的地方,麥克阿瑟也正是在橫濱厚木機場降落的。現在橫濱是美軍的軍港之一。

麥克阿瑟穿著卡其布夏軍裝,頭戴鑲有金邊的軟帽,戴飛行墨鏡,走下車來,看著美國兵在碼頭和軍艦上忙碌。

惠特尼是跟隨麥克阿瑟許多年的助手了,他的名義是行政處處長,其實什麼都管。每天早上,麥克阿瑟上班前,惠特尼要準時從遠東司令部所在地的第一大廈打來電話,報告國內外要聞,包括球賽消息,麥克阿瑟是正宗的足球迷,這在迷戀橄欖球的美國來說不多見。惠特尼是遠東美軍司令部裏惟一可以不預約、不通報就可以進入麥克阿瑟辦公室的人,其受信任的程度可見一斑。

此時,這位戴少將領章的惠特尼完全知道麥克阿瑟在想什麼,沒有人比惠特尼更了解麥克阿瑟了。

他問:“將軍,這也許是一次在亞洲抵製共產黨勢力的良機。”

麥克阿瑟會意地衝他一笑,說:“惠特尼,你沒有白白跟我。”

一箱箱炮彈、一門門大炮在吊裝,準備支援李承晚。

惠特尼說:“光有這些,怕無濟於事。李承晚未必是金日成的對手。”

麥克阿瑟說:“難道我們能袖手旁觀嗎?”

惠特尼說:“不知道華盛頓是什麼意思。”

麥克阿瑟掏出了玉米棒心煙鬥說:“我是遠東司令。”

惠特尼隻好緘口。

惠特尼明白,麥克阿瑟要用他的威望和影響力來我行我素了。

杜魯門身為總統,惟一奈何不得的就是麥克阿瑟。1945年麥克阿瑟被任命為盟軍占領日本的最高統帥時,正是他的名氣和聲望如日中天的時候,連杜魯門也想借他的聲威風光一番,兩次請他回國,想為他開盛大歡迎會,可麥克阿瑟並不買總統的賬,居然兩次不給杜魯門麵子,兩次以“日本公務繁忙脫不開身”為由,拒絕返美,而且自作主張,把駐日美軍由40萬人減為20萬人。

杜魯門居然奈何不了他。

杜魯門私下裏稱麥克阿瑟為“黷武主義者”,那可能是因為麥克阿瑟為軍備問題攻擊過現政府。在一次演講中,麥克阿瑟激動得大聲叫喊:“由於忽視國防而湮沒無聞的顯赫一時的文明古國有多少?羅馬、迦太基何在?拜占庭帝國何在?垂死呼號不為世人所聞的朝鮮何在?”

現在,朝鮮不是出事了嗎?這再次證實了他的遠見。

難道介入朝鮮戰爭的大事,麥克阿瑟也敢獨斷專行嗎?惠特尼知道他不會出格,但先期為南韓運送武器已經有點“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味道了。

現在正是白宮內部修葺的日子,許多重大的國事活動都在豪華的布萊爾大廈舉行。

今天的布萊爾大廈聚會,名義上是一次聚餐會,可與會者都掂得出它的分量,隻看與會者的官職就知道了。

布萊爾大廈古樸典雅、裝潢考究,水晶大吊燈華彩四射。

杜魯門端坐條形餐桌一端,政府要員們分坐兩側。與會者全是舉足輕重的要員:國防部長路易斯·約翰遜,副國務卿詹姆斯·韋伯,陸軍部長弗克蘭·佩斯,海軍部長弗朗西斯·馬修斯,空軍部長托馬斯·芬勒特,參謀長聯席會議主席奧馬爾·布萊德雷,陸軍參謀長勞頓·柯林斯,空軍參謀長霍伊特·範登堡,海軍作戰部部長福雷斯特·謝爾曼,無任所大使菲利普·傑塞普,助理國務卿迪安·臘斯克,助理國務卿約翰·希克森。

侍應生們穿梭上菜、上酒。

杜魯門不慌不忙地切著烤火雞。他心裏有底。四個小時前,聯合國安理會在成功湖召開了討論朝鮮內戰爆發後的緊急會議,表決結果,南斯拉夫投了反對票,埃及、印度投了棄權票。

就是說,以7票讚成通過了美國提出的動議:譴責北朝鮮的侵略。

關鍵是蘇聯代表馬立克沒有出席。為了恢複中國在聯合國合法席位一事,蘇聯抗議安理會的不公正做法,已經好長時間拒絕到會了。

也許這次對馬立克而言是個極大的疏忽。

有了聯合國的“裁決”,杜魯門覺得輕鬆多了,他有滋有味地吃著奶汁鯡魚,好像他坐在這裏有說有笑地吃飯,真是為了填飽肚子似的。

人們輕鬆地在大快朵頤,沒有人談一句公務,仿佛這是純粹的晚餐。

當人們終於放下刀叉時,侍應生撤走台布,艾奇遜揮手示意,驅趕了最後一名端咖啡壺的侍應生,關嚴了厚重的門。

與會者立刻神情肅穆,挺直了身子。

杜魯門麵無表情地坐著。

艾奇遜說:“諸位,穆喬大使從朝鮮來電,那裏爆發了戰事,金浦機場、漢城均遭到轟炸。

朝鮮的事,我們到了決斷時刻了。”

國防部長約翰遜說:“我們應當發表一項措詞強硬的聲明。”

陸軍部長佩斯說:“安理會不是譴責北朝鮮了嗎?”

參謀長聯席會議主席布萊德雷說:“這恐怕不夠,一個聲明,一個文告,不能代替真刀真槍。”

陸軍參謀長柯林斯說:“我們有義務首先考慮美國僑民的安全。”

杜魯門說:“先發布總統命令,命令麥克阿瑟動用所有能動用的武器彈藥供應李承晚。遠東空軍、海軍掩護美顧問團家屬撤離。命令第七艦隊開進台灣海峽,封鎖海麵。”

範登堡問:“就這些嗎?”

海軍部長馬修斯說:“我們應當出動海軍、空軍。”

杜魯門說:“那當然,不過不是現在。我們當然要管,李承晚不能輸給金日成,如同我不能輸給斯大林。”

艾奇遜說:“1948年斯大林與鐵托關係惡化以後,由於我們給予鐵托援助,惹惱了克裏姆林宮。現在,任何敏感地區小規模的武裝衝突,都可能一觸即發,這次打起來,比二戰要嚴重,蘇聯9個月前也擁有了原子彈。”

杜魯門說:“他的核彈頭沒我們多。”

在座的人互相看看,沒人出聲。

杜魯門說:“我們不能消極等待。”

艾奇遜說:“當然。我們不能放下百葉窗,坐在門檻上抱著獵槍等待。對中國、蘇聯姑息,會引起多米諾骨牌式的後果。我們沒有別的選擇,必須直接保衛亞洲新防線。”

杜魯門說:“我想,艾奇遜已經說得夠明白的了,我們要幹預,要出兵!”

這時艾奇遜拿起一份電文稿說:“北朝鮮的金日成發表了廣播講話,正在對全國總動員。”

人們傳看著金日成的講話:“朝鮮人民如不願重新淪為帝國主義的奴隸,就必須奮起投入打倒和粉碎李承晚賣國‘政權’及其軍隊的救國鬥爭,我們將不惜任何犧牲,一定要爭取最後勝利。”

杜魯門把文稿輕輕扔下,說:“這是賊喊捉賊呀。”

第二天一大早,杜魯門就趕回了他在白宮的橢圓形辦公廳。

杜魯門辦公桌後麵是一麵垂著的國旗。

桌上放置著一個碩大的地球儀。

桌子的銅牌上刻著他的座右銘:“決斷在我”。

此時杜魯門正在接見得克薩斯州議員湯姆·康納利。

站在華盛頓的肖像下,杜魯門說:“我不會在俄國佬麵前像個精神病人一樣發抖,也不會拱手讓出我們的權利和韓國人的權利。”

康納利問:“這麼說,總統想對朝鮮訴諸武力?”

杜魯門沒有否認:“我正準備把我的想法通報給國會領袖們。”

康納利說:“方才我來的時候,白宮門外聚集了很多記者,都想采訪政府關於朝鮮的方針。”

“我不會去見他們的。”杜魯門說。

此時,記者在白宮外麵越聚越多,以至於出動了許多警察來維持秩序。

大韓民國大使約翰·張的車子開到了白宮門外。約翰·張走下車來,立刻被記者們包圍。記者們紛紛拍照、舉起話筒。

金發碧眼、長得很漂亮的《芝加哥論壇報》女記者金絲吉分外惹人注目,她向大使提出了一個問題:“大使先生,你認為我們美國會參戰嗎?”

約翰·張回答說:“這該去問你們的總統。”

金絲吉說:“聽說你求見杜魯門時都急哭了。”

眾人笑起來。

約翰·張有些尷尬:“你處在我的位置,也會著急。”

金絲吉說:“我明天就啟程去你的國家,我希望看到說真話的朝鮮人。”

幾個美國軍官不待大使回答,已將記者們隔開。約翰·張好歹擠出重圍進了白宮大門。

當張大使走進橢圓形辦公廳時,杜魯門和約翰遜正在低聲說著什麼。

杜魯門走過來同張大使握手。

頓時,張大使淚如雨下,說道:“完了,大韓民國就快煙消雲散了。”約翰遜說:“我們正在想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