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魯門說:“你們幾乎成了野蠻世界的人——一點規矩也不懂了。”
柯林斯說:“有比我們更不文明的人。”杜魯門知道他指的是麥克阿瑟。
佩斯說:“他要我們把你從床上拖下來。好在總統閣下沒要我們動手。”
杜魯門悻悻地說:“又是麥克阿瑟!”順手接過電訊文稿,看了看,鋪在洗漱台上簽了字。
佩斯吃了一驚:“您批準了?”
柯林斯也叫了起來:“就這樣不宣而戰?”
杜魯門又去修理他的胡子,他簽字之容易,好像批準白宮買一個馬桶。
兩人覺得沒趣退出。柯林斯說:“他早已下決心了,隻是沒有正式發布命令而已!”
來到白宮花園前,兩人不約而同站住。
柯林斯手拿那一紙命令,對佩斯說:“杜魯門可真是膽大包天。”
佩斯說:“能做出向日本投原子彈決定的人,自然有非凡的膽識。”
柯林斯不斷搖頭,他自知手上這張紙的分量,說它有多重都不過分。就是這一張紙,一個簽名,將宣判千千萬萬個青年的生命終結,這就是權力,這就是戰爭。
杜魯門上班後召集了重要會議。
參加會議的依然是布萊爾大廈晚餐會成員。
杜魯門說:“麥克阿瑟是名將,我們在日本有十幾萬軍隊,對付北朝鮮,應當是遊刃有餘的。”
約翰遜說:“隻要中國、蘇聯不參戰,會速戰速決的。”
杜魯門說:“昨天,我收到蔣介石的信,他願意出3 3000人的部隊。”
眾人頗感意外,悄聲議論。
蔣介石當然不會坐失良機,他昨天召集他的政要開了緊急會。
蔣介石對他的部下說:“天時地利人和,天時是第一的。古人說,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就是這個道理。”
行政院長陳誠也認為朝鮮戰事是千載難逢的天賜良機,隻是他不明白,友邦美國總統杜魯門是怎麼想的,第7艦隊既封鎖了共產黨,也封鎖了台灣,不準台灣反攻大陸。
蔣介石說:“他自有他的道理,畢其功於一役是不現實的。我們提出派遣3 3000人一個軍的部隊參加聯合國軍,這可能是一種行得通的曲線。”
蔣介石委托陳立夫專門與美國交涉此事。
這是今天杜魯門召集會議的重要議題之一,他是守著一塊燙嘴的羊肉,一時拿不定主意。
杜魯門說:“3 3000人,是個挺有魅力的數字。諸位知道,所謂聯合國軍,答應參加的除了英國、加拿大和土耳其各出一個步兵旅之外,其餘的都是1個步兵營,一共隻有2 8000人。”
艾奇遜說:“總統是想接受蔣介石的建議嗎?”
“是的。”杜魯門說,“我想征詢一下各位的意見。”
柯林斯說:“蔣介石更醉心的恐怕是反攻大陸。”
範登堡說:“這個先不去管它,看看利大弊大。”
艾奇遜老謀深算地說:“台灣軍隊一旦在朝鮮出現,會很敏感,會立刻激怒毛澤東,諸位想,這不是迫使毛澤東傾其全力出兵嗎?”
約翰遜認同地說:“這是自惹麻煩。”
布萊德雷說:“如果毛澤東想出兵,即使蔣介石不出兵,他也會幹。”
艾奇遜說:“蘇聯也會在巴爾幹,在伊朗、德國生是非。”
柯林斯說:“況且,蔣介石的部隊幾乎沒有現代化裝備,絕對不比李承晚的部隊優越。”
杜魯門說:“好吧。那我們就婉言謝絕這位流亡總統的美意吧。”
柯林斯說:“關於授權麥克阿瑟全權使用所轄部隊的命令,是否意味著我們未經宣戰就全麵介入了戰爭?”
杜魯門說:“也可以這樣理解。我當然還要向國會說明一下情況。”
佩斯說:“不宣而戰,總會有後遺症。”
杜魯門說:“當年珍珠港事件,日本人也是不宣而戰啊。何況我們是舉著聯合國旗進入朝鮮。”
與會者不再出聲。
四
麥克阿瑟的先遣部隊派出去了,不是1個團,而是24步兵師1個整師,1 6000人的部隊,4 700輛軍車,幾乎全是C-54巨型運輸機空運到釜山前線的。
有著硬板刷一樣頭發的威廉·迪安少將坐在吉普車中,正統率著24師的先遣隊向戰場開拔。
副官說:“這不像麥克阿瑟的戰術。”
迪安問:“你想說什麼?”
副官說:“我們24師是分批空運來的,後續部隊未到,我們就貿然行動,這樣孤軍深入,是相當危險的。”
迪安說:“你相信北朝鮮的軍隊是對手嗎?”
坐在後麵的金絲吉說:“麥克阿瑟是常勝將軍。”
迪安對副官說:“你都不如一個女人。”
副官說:“咱們在沒有宣戰的情況下出兵,這使北朝鮮要大吃一驚的。”
金絲吉暗暗發笑,她發回去的專電稿此時早已赫然登在《芝加哥論壇報》上,24師的出兵不再是什麼秘聞了。
前麵突然走不動了,槍聲一陣緊似一陣。
迪安跳下車來,問:“怎麼回事?”
一尉官報告:“前麵接火了。”
迪安立即下令:“投入戰鬥,傳令大炮掩護。”
大炮隨即轟鳴起來。
迪安扯著金絲吉來到大炮後麵:“你老實呆在這兒。”
迪安馬上來到電台車上,直接與麥克阿瑟通話:“將軍閣下,我們都太輕敵了。我們的對手訓練有素,我快頂不住了。”
麥克阿瑟的聲音:“我正在考慮派出援軍,也許整個第八集團軍都得投上去。”
迪安這才心裏有了底。
登陸後的第一仗就很狼狽,迪安沒有想到北朝鮮人民軍這樣驍勇善戰,他沒敢把傷亡實際數字報告東京總部,他想在扭轉敗局後再說。
金絲吉是個不安分的傻大膽,她竟然溜到前沿去了。
傷員叫著,一個個往下抬。
暫時蜷縮在臨時壕塹中的士兵在吃飯。
金絲吉用刺刀打開一聽肉末黃豆罐頭,用勺子舀著吃。
副官走來,不客氣地說:“小姐,你馬上走。”
金絲吉問:“我到哪裏去?”
副官說:“我怎麼知道!大概是從哪裏來回到哪裏去吧。”
金絲吉說:“我是麥克阿瑟將軍特許的,是迪安將軍帶我來的,你不是不知道。”
副官說:“小姐,你別忘了,麥克阿瑟也是有人管著的人。”
金絲吉問:“什麼理由讓我走?”
副官說:“命令隻說不準女記者上前線。”
金絲吉踢了罐頭跳起來:“美國還從來沒這樣關心過女人呢。我不走!任何人也別想踐踏記者的神聖權利!”
這時迪安走來了,對副官擺擺手說:“算了。金絲吉小姐,你可以留下來。他們若一定把你弄回去,我就讓你加入我的野戰排!”
金絲吉歡呼起來。
迪安歎口氣:“你知道為什麼趕你回去嗎?”
金絲吉說:“我是個小記者……”
“小記者的大文章惹了禍呀!”迪安說,“也許白宮和五角大樓的渾蛋們不想讓全世界的人知道,有一個24師在朝鮮幹上了。”
金絲吉恍然大悟:“原來如此。可我本來是要幫他們忙的。這回完了,我還指望他們為我頒發勳章呢。”
迪安笑道:“我給你發勳章。”
金絲吉頑皮地說:“你若戰死呢?你若當了俘虜呢?”
迪安說:“讓我選擇,我寧願戰死。若你答應與我一起當戰俘,還可考慮。”
金絲吉笑了起來。
五
“反對美帝國主義侵略朝鮮”的標語貼遍了北京的大街小巷。
北京機器總廠的門外,巨幅橫額上醒目地寫著“反對美國第7艦隊霸占台灣”。
這正是毛岸英當黨總支副書記的那家工廠。
巨大的空氣錘錘擊著燒紅的鐵坯。
工人們大汗淋漓地操作。
毛岸英也和工人一樣,穿著工作服,在爐前烘烤著。不過,他沒有幹爐前工的活,而是站在車間一角,那兒有一張條桌,幾個女工在裁紅綠彩紙。毛岸英正在寫標語。
兩個女工抬來一桶水。
工人們圍過去用茶缸舀水喝。
人們圍過來看毛岸英寫的標語:
“反對美國侵略朝鮮!”
“反對美國第7艦隊占領台灣海峽!”
“一定要解放台灣!”
一女工說:“咱毛書記的字寫得真棒,棱是棱角是角的。”
“瞧你說的,那叫橫平豎直,什麼‘棱是棱角是角’呀,你以為是砸鋼錠呀?”
人們都樂了。
一個梳雙羊角辮的長得挺秀氣的女工拿了一份稿子過來,說:“毛書記,你給我改改唄,黑板報用的。”
毛岸英說:“好,回頭我帶家去改,明早晨交卷。”
女工趕忙說:“那我先謝了。”
“別忙謝,”毛岸英說,“你得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呀,我上哪找你去呀!”
一個快嘴姑娘說:“她和白臉曹操是一家子,叫曹桂蘭。”
曹桂蘭嘟起嘴,說:“我的姓不好……我真恨不得改改,我爹不讓。像你多好,姓毛,和毛主席一個姓。”
人們哄笑起來。
毛岸英也笑著說:“曹操也不像戲台上那個樣子,大白臉是後人給抹的,曹操能文能武,帶83萬大軍去討東吳時,經過百姓的田地,他就下令不準踩壞一棵莊稼。”
快嘴姑娘忙說:“那,你這回不用改了。”
人們又笑。
這時有人來喊:“毛書記,傳達室門口有人來找你,等半天了。”
毛岸英放下筆,囑咐大家:“回頭把標語貼上。”就走了出去。
快嘴姑娘說:“咱這個姓毛的總支副書記可不簡單,那天來了個大鼻子,他嘰裏咕嚕跟人家說上洋話了。”
曹桂蘭說:“八成你瞧上人家了吧!”
“我撕爛你嘴!”快嘴姑娘上去抓她,兩個人嘰嘰喳喳地鬧著。
一個車間頭頭說:“人家去年就結婚了,你們倆都別做美夢了!”眾人又哄笑開了,這回兩個女工一齊去抓打車間頭頭。
毛岸英向廠門口收發室跑去。
一個風姿綽約打扮不俗的姑娘站在黑板報前。
毛岸英走過來時,並沒有注意到她。
傳達室的人對毛岸英指了指那女人。
毛岸英走過去問:“是你找我?”
那女人眯起眼打量他幾眼,嫣然一笑:“你真是貴人多忘事,你會把我忘了?我和你在延安河邊散過步啊!”
毛岸英眼一亮:“唔,是傅玉玲小姐呀!”他接著問:“你好嗎?在哪裏工作?”
毛岸英望著打扮時髦、越發漂亮的傅玉玲,心底未免掀起一點小小的波瀾。可以說,傅玉玲是他最初的戀人。那時傅玉玲在延安算得上是出奇的美人,又是從北平去的洋學生,自有一番土八路身上所沒有的風韻。是江青托人把傅玉玲介紹給毛岸英的,毛岸英對她一見鍾情,看中了她,兩個人相處得挺親熱。